“道長終日看守神殿,可曾見過這兩位往來?”
伍大娘見道士上堂,本來咬唇不語,聽到林訟師如此詢問,神情登時有所松緩。
而那道士答道:“這卻不曾,以貧道所見,這兩位不曾交談過只字片語。”
林訟師道:“那么,這兩位可曾碰過面?”
“有,每日黃昏,這位大娘進(jìn)廟燒香,而吳施主亦總在同時出房禮拜,兩人同在一殿。”
林訟師轉(zhuǎn)頭問伍大娘,何以方才供稱不曾見過伍乞兒。
伍大娘道:“我進(jìn)廟燒香,再說男女有別,自然不在后生家身上留神?!?/p>
林訟師:“我問過您從前街坊鄰居,您鮮少敬神禮佛,這些日子一反常態(tài)日日燒香,難道不為探視寄居在廟里的兒子,母子倆確定各自安好?”
“這……我臨老改了脾性難道不行?我與吳安同時禮拜不過巧合,要是憑這事便咬定我們是母子,莫不每個與我同殿的男香客全是我兒孫?”
她這么一說,堂下聽審的百姓有的發(fā)出低笑。
林訟師便傳物證,幾個漢子抬上一截木柱。
“大人,這是黑擂臺一截柱子,當(dāng)年伍乞兒攀爬繩網(wǎng),曾在柱上留下血手印,請仵作查驗(yàn)柱上掌紋與那吳安是否相合?!?/p>
伍大娘臉色壞了,連忙細(xì)看那木柱,不一會兒道:“大人,您別教那訟棍哄了去,木柱上幾道手印幷不齊全,知道是誰人的?”
那仵作果然稟報,木柱掌紋雖有幾處與吳安相似,但無法十分確定。
伍大娘道:“大人,趙野一家一門心思替趙野脫罪,居然攀指扯淡冤枉好人,大人千萬別上當(dāng)。民婦只求幫兒子申冤,萬一害了無辜,就是死都不能合眼?!?/p>
那伍乞兒亦連聲喊冤,道:“大人,草民真是吳安,絕不是伍乞兒。堂上叫趙野的這廝,還有告他的老虔婆,草民一個不認(rèn)識。”
林訟師道:“大人,我方尚有物證,請傳喚歸有財(cái)作證?!?/p>
歸有財(cái)上公堂后,證明林訟師隨后遞上呈堂的生死狀屬伍乞兒。
此前他聲稱幷未留下生死狀,到頭卻拿出趙野那一份,可知伍乞兒的生死狀亦可能猶在。
韓一便出價,連同賭場那根沾了血手印的柱子一幷買下,歸有財(cái)果然吐出生死狀。
當(dāng)年伍乞兒參加黑擂臺猶年少,指紋細(xì)小,為求周全,林訟師遞上西洋水晶鏡子讓仵作對照。仵作將鏡子放在指印上,指紋清晰可辨許多,他頭一回見到這等精巧用具,嘖嘖稱奇不已。
原婉然在堂下說不出什么滋味,那鏡子乃是趙野生父那方親族供應(yīng)。姜懷恩日前聯(lián)系她,趙野生父已歿,親族那邊意思是,但凡不妨礙律法,趙野打官司要用人,他們便出人;要出錢,便出錢。
此外,念在血親份上,會給趙野一筆銀子安家,余生不愁吃穿,之后雙方橋歸橋,路歸路,不必相認(rèn)。
原婉然品出趙野生父親族嫌棄趙野,登時惱了,況且彼時已有韓一出謀劃策,她便請姜懷恩代為回絕那些親族的“好意”。
姜懷恩讓她多考慮一陣子,后來韓一取得伍乞兒的生死狀,指紋卻不好認(rèn)清,田婀娜提起客人講過西洋水晶鏡子的妙用,不過這等鏡子在大夏數(shù)目屈指可數(shù),她思來想去,腆著臉回頭求了姜懷恩。
仵作驗(yàn)證后,聲言吳安與伍乞兒指紋符合。
府尹道:“伍門常氏,人證物證俱全,你兒子伍乞兒明明在世,你包庇逃犯,更挾怨誣告趙野,可知罪?”
伍大娘道:“大人,大人,那吳安和我孩子指紋相同只是湊巧,吳安無辜?!?/p>
“那吳安不但湊巧與你兒子指紋相同,他們還年歲相當(dāng),一般缺了左耳。”
“事有巧合,您上回聽趙野媳婦胡吣,怎地這回不聽我說?大人,人命關(guān)天,您不能隨自個兒高興胡亂判案。”伍大娘辯道,伍乞兒亦在堂下喊冤。
“鐵證如山,容不得爾等狡辯,來人,將伍乞兒送進(jìn)大牢。”
衙役依令行事,伍大娘哭道:“大人,牢里時疫流行,吳安身子骨弱,送進(jìn)牢里一準(zhǔn)有去無回。大人,您這是枉殺人啊?!?/p>
伍乞兒跟著哭喊:“好個青天大老爺,枉殺無辜,枉殺無辜?!?/p>
衙役要拖走伍乞兒,伍大娘死死抓住伍乞兒衣角,大哭道:“我替自己出怨氣,反倒害了別人家骨肉。大人,我不告趙野了。大人,我孩兒的確自個兒摔死,是我氣不忿趙野日子順?biāo)?,誣告他殺人。一切罪過都在老婆子身上,不干吳安的事?!?/p>
堂上亂作一團(tuán),府尹喝令衙役按住伍大娘,其他人押走伍乞兒。伍乞兒給拖到堂下,經(jīng)過聽審百姓,其中一個中年人咦了聲。
“這不是我大侄子嗎?”那中年人頓了頓,揚(yáng)聲道:“大人,我認(rèn)得這人,他不叫伍乞兒,也不叫吳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