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還我錢
那陣子,由于要湊錢給家中男丁免去兵役,村里一些姑娘嫁人的嫁人,訂親的訂親,唯獨原婉然,婚事八字沒一撇。
找上原家議親的有五六戶人家,家家嫌原婉然名聲不干凈,幷且面黃肌瘦,不定七癆八傷難生養(yǎng),彩禮數目得砍半。
原家夫婦抵死不答應,眼看著納銀抵兵役的期限一天天近了,還找不到彩禮教他們滿意的親事,便托媒遍及十里八鄉(xiāng),又發(fā)了狠調理打扮原婉然,餐餐給她吃豬油拌飯,每逢媒婆帶人相看,便把她濃妝艶抹一番。
這日,原婉然又教蔡氏倒飭得滿臉胭脂香粉,接待一個鄰村寡婦。那寡婦來了,屁股不曾略沾椅子便走了,說她中意的兒媳要安分賢惠,不能是花里胡哨的小狐貍。
原家夫婦痛心彩禮到不了手,朝寡婦離去的方向罵了一陣,喊原婉然奉茶,遞茶時,原智勇沒接穩(wěn),杯子砸落地上裂成瓣。
原家夫婦打椅子上跳了起來,你一言我一句“敗家精”、“賠錢貨”、“討債鬼”,好容易罵了痛快,便轟原婉然出門打酒。
原婉然提了葫蘆走在路上,雙眸一滴淚水都無。
她對哥嫂已然寒心,離家的念頭一天天強烈,然而她打聽不到何處可容身,只能暗自發(fā)愁。
這時候,她往往要想起那位韓官人。
那人仿佛知道很多事,如果向他討教,應當能給出高明主意。不過彼此非親非故,她沒臉開這口把家丑外揚,況且人家家鄰縣,往后不可能碰面了。
她走著,到了藏私房錢的那段路上,第一眼便望向她的埋錢樹,可一瞧,楞住了。
埋錢樹前頭草叢給踩平一角,四個十四五歲半大小子聚在樹下歡呼,一條黃狗在他們腿間穿梭。
原婉然預感不祥,跑上前查探,聽得那群少年哈哈笑道:“阿黃好樣的?!?/p>
“還當它掏兔子洞,居然刨出錢?!?/p>
其中一個癩痢頭拋動手上白燦燦碎銀,“喂,你們說,這塊銀子多少分量?”
原婉然腦中轟的一聲,脫口喊道:“錢是我的?!?/p>
少年們齊刷刷瞥向她,起初臉露心虛,很快那癩痢頭扳起臉,道:“錢上頭寫你名字了?”
“哪有人在錢上寫名字?”原婉然道:“你們這錢從樹下刨出來的,對吧?我的錢便藏在那兒?!?/p>
“撒謊,準是你聽見我們說話,打算黑吃黑?!?/p>
“我沒撒謊,真的。這樹下洞里倒扣一只破瓦罐,里頭用破布包了一筆錢,有銅鈿十文,一塊碎銀大概半兩?!?/p>
一個圓臉少年小聲向癩痢頭道:“她全說中了。”
癩痢頭手肘重重撞圓臉一記,道:“巧合而已,這等藏錢用物和手法爛大街,終不成天下被這般藏起的錢都算她的?”
原婉然忙道:“真是我的錢。爛大街的用物那么多,我偏挑破布和瓦罐兩件說,兩件全中,天下能有這么巧合的事嗎?”
癩痢頭語塞,原婉然軟聲道:“還我吧,那筆錢我攢了很久?!?/p>
就剩一筆錢可依仗,非討回不可,而且不能張揚出去,否則家里曉得她藏私房,肯定要拿走。因此上,她面對癩痢頭不能不好聲好氣。
“哼,”癩痢頭把頭一昂,“你藏的錢就真是你的?我還說這錢是你偷來的,要不,你上哪兒弄這許多錢?”
原婉然最痛恨教人冤枉,可錢捏在別人手上,不得不忍氣吞聲。她勉力軟聲道:“你誤會了,我從不偷東西?!?/p>
“哼,不偷才怪,你都偷漢子了。”
原婉然猝不及防癩痢頭這般損人,當場懵了,小臉須臾紅脹。
那窘狀逗樂少年們,尤其癩痢頭,似乎自覺說了漂亮話,再接再勵。
“做了婊子,還要立貞節(jié)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