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的人一頭撞向玻璃,一聲悶響后,宋允行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黑眸倏地睜開,額頭像磕到了石頭,他捂著發(fā)疼的腦門臥槽了一聲,長眉擰成一團,隨即拉了拉下滑的圍巾,重新坐好。
窗外是透著冷氣的深藍色天空,若有若無的彎月藏匿在云霧中,宋允行皺眉閉了閉眼,當瞄到顯示器上的時間,他煩躁地抓了抓腦袋,聲音有些沙啞,問那司機:“還有多久能到?”
他昨天晚上才疏通關系坐上這輛車,去w縣的路差不多都已經封死,所有救援的車輛都得繞遠路才能到達目的地。
聞聲,司機正襟危坐,慌忙看他一眼,對上男子那道漆黑銳利的眼,心慌道:“報告,還有兩個小時才能到?!?/p>
宋允行垂下眼,長睫蓋下一層淡淡的陰影,他頓了頓,抿唇嗯了一聲。
車輛開到途中又是一陣巨大的顛簸,他的屁股直接離了座位,臉差點沖著前鏡飛出去,幸虧系了安全帶。
像是坐著碰碰車,顛了一路,宋允行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臉色慘白地緊抿著唇,喉嚨里像含了砂礫。
消防員開著車,握著方向盤的手緊繃,忐忑不安地看向一旁的男子,宋允行一言不發(fā)地注視著窗外,薄唇拉成一條僵直的線,看不出情緒。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遠處的群山,它們似有似無的隱匿在清晨的薄霧里。
靜謐又安寧的景色,一點也看不出來,昨天這里發(fā)生了特大地震,數(shù)以千計的人下落不明。
好在宋允舒被發(fā)現(xiàn)得早,現(xiàn)在人已經送去了醫(yī)院,宋家的一大家子人此時全守在醫(yī)院,但另一個人卻還在w省,那里隨時都會有余震。
水光鎮(zhèn)希望小學的操場上,搭建了大大小小的避難棚,這里的人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好在他們住的都是土坯房,地震房屋倒塌后,受重傷的人不多,但學校卻是鎮(zhèn)上最好的建筑,宋允舒就是被水泥塊砸到了腿,情況很不好。
被送去醫(yī)院之前,宋允舒囑咐校長將村民暫時安頓在學校,校長也是個聰明人,又將學校里的十幾袋面粉都拿了出來,這會正蒸了幾大籠饅頭。
地震發(fā)生時,姜知在去學校的路上,她帶著午飯準備給宋允舒送過去,當時走在空曠的路上,所以才逃過一劫。
附近沒受傷的村民都在幫忙,提前趕來的消防隊員已經把第一批物資運到這。
因為天氣太冷,很多人都沒有防寒的衣物,此時頂著凌冽的寒風,學生們一個個凍得臉頰通紅,在單薄的校服下瑟瑟發(fā)抖。
學校里臨時搭建的避難棚成了人們唯一的去處,學校食堂的大嬸將冒著熱氣的饅頭挑出來,放進圓形的竹筐里,看到一旁正忙碌的女孩,招招手將她叫過來,“丫頭,把這個抱過去?!?/p>
大嬸指了指避難棚前的那張破舊的木桌。
姜知好不容易將兩箱礦泉水搬放到角落,吃力地悶哼一聲,聽到大嬸叫她,她連忙擦了擦手跑過去,明明是五官清秀的一張臉,但臉頰上卻有兩處被寒風吹出的紅痕。
那雙凍得青紫的手拖到竹筐底下,她試了試重量,覺得自己能抱起來,就在女孩準備起身的那一秒,身后有人大步走過來,腳下生風。
男子將帶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伸過去,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姜知腦袋后面冒出來,只聽到那人說:“我來。”
未等她反應過來,身形高大的男子動作輕松地拿過她手里的那筐饅頭,從她頭頂接過,大步朝前走去。
姜知眼前只閃過那人的衣角,等手上空空如也,她愣在原地,圓澄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男子。
那人穿著一件深色的呢大衣,頎長高挑的背影看起來要比她高出許多,锃亮的皮鞋沾了泥看起來風塵仆仆,他長腿邁開,幾步就將饅頭放到避難棚前的桌子上。
就像一陣風,來時一聲不響。
宋允行放下手里的東西,很快回頭,他走到姜知面前,緊繃許久的俊臉終于露出一抹笑來,看到她的一瞬間,黝黑的眼底有明媚的光芒閃過。
他薄唇微動,輕吐出一口氣,心中的巨石瞬間落了地。
一年未見,女孩的變化并不大,清婉的五官長開了些,眉眼還和以前一樣,只是現(xiàn)在的這張臉,像是被寒風吹久了,兩頰紅得有些不正常,嘴唇也干得起了皮。
姜知的神情待呆傻傻,目光在男子臉上停留片刻,慢慢瞪大了眼,臉上滿是錯愕。
宋允行低頭看她,接著俯下身,將脖子上的黑色圍巾解下來,一圈一圈地圍在她光.溜溜的脖子上。
厚實的圍巾終于將女孩裹了個嚴實,抵擋了凌冽的寒風,只露出那張靈動撲閃的雙眸,和凍得通紅的鼻尖。
姜知恍惚了一下,大腦短暫的空白之后,終于緩慢的反應過來,她驚訝地張了張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男子清雋的神情終于緩和,緊鎖的眉頭舒展,薄唇慢慢浮現(xiàn)一抹笑意,眼底有光芒浮動,宋允行低頭看向她,嗓音微壓,慢慢開口:“姜知,還記得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