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床上的人正一臉痛苦低頭撕著自己的頭發(fā),手指抓著發(fā)絲間的縫隙用力往下拉,在經歷著痛苦的折磨,全身悲痛煩躁,就算不發(fā)出聲音,也能無聲的感覺到她現(xiàn)在罪惡般的憤怒,整個人都在發(fā)出咆哮。
連山城過去抓住她的手,在她臉上給了一巴掌。
“瘋了!”他吼著斥責。
楊穗扇歪臉,別過頭,一言不發(fā),一雙空洞無神眼,在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下,顯得也很衰敗。一片純潔的白桃花之地,變成荒蕪人煙的枯草樹。
就這么保持著一個動作不動,連山城拉開凳子坐下,交疊起腿,依然是勝利者的坐姿,握住瘦小的手,放在自己滾燙的手心中,讓冰涼的皮膚慢慢變得溫暖。
窗外遠處的桃樹結出小小果實,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也在桃花樹下,僅上高中的她,周末穿著一身不張揚的白裙,在春天結出白色的花下,靜靜仰頭欣賞著。
只是一抹春風吹過,卷起地上掉落的花瓣,跟著她的裙角一起張揚舞動,讓他記了很多年。?
馬尾的發(fā)絲輕撫過空中一片花瓣,靜默落到他的眼前,幾乎快要到睫毛,聞到不是桃花香味,而是一片茉莉的香氣。
后來他才知道,那片香氣,是來自她身上洗衣液的味道。
她總是將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以此來掩蓋貧窮自卑的自己,就算穿著最樸素的白裙,她還是沒有自信可以挺直腰板,因為沒有錢的自卑,深深刻在心臟。
二十八歲的他,對一個十八歲的高中女孩兒,心動的一塌糊涂。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在對涉世未深的少女算計。
從得到她的那天起,連山城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看到楊穗在自己面前跳樓,砸在四樓下那片桃花樹里。
一切來得都很迅速,哐當落地,桃花樹折斷了腰肢,他丟了手中的煙,朝著那片樹林下瘋一般的跑去!
護士和醫(yī)生迅速趕來,他焦慮到耳朵開始嗡嗡作響,電線斷開了連接發(fā)出卡帶的聲音,蚊子般的低鳴聲成一條直線,在耳腔中持續(xù)不斷。
“對不起,對不起連先生!我們的疏忽,沒聽到病房里砸玻璃的聲音!”
整棟病房樓所有窗戶都只能打開一條縫隙,監(jiān)控里她拖著殘廢的腿從床邊下來,拿起凳子哐當當往窗戶邊角上砸,跳樓之前的她一切表現(xiàn)都很平靜,坐在那里靜靜欣賞著窗外的風景。
可縱身一躍,她沒有任何的猶豫。
這一跳,原本可以復原的雙腿,也徹底斷裂。再也沒有恢復的可能。
從那之后,連山城受到了精神上的刺激,每次當她身體有了什么行動,耳朵里都會發(fā)出低赫茲的蚊音,持續(xù)傳輸,他瘋狂制止著她的動作,隨即又痛不堪忍捂住耳朵。
甚至在嚴重的時候會躺在地上打滾,發(fā)出像畜生一樣的嚎叫聲,他滿頭大汗,怎么也停不下耳朵里這些謎一樣的聲音。
醫(yī)生來診斷過,心理上的疾病,唯一能給他治療的人,只有楊穗。
而她明白了他發(fā)病的原因,失去雙腿的人,在他忍耐極限里挑戰(zhàn)著折磨他的神經,每一次都將他折騰得滿頭大汗,失控捂住耳朵,睜大猙獰雙眼,滿臉恐懼的跟她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穗穗,對不起?!?/p>
楊穗只是一度以為,他自以為是的道歉,是在懇求她別折磨他。
但后來才明白,他的道歉,只是在為另一件事——
已經消失已久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