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奪宮

五月初的京城， 槐蔭正濃， 天氣已熱了起來。

端午臨近， 本該粽葉飄香， 喝著雄黃酒看龍舟賽， 今年卻沒人有那閑情逸致。鄭彪率叛軍迅速北上，即將兵臨京城的消息悄然散播， 百姓惶惶不安， 有些地位身份的人，已暗中收拾行囊，準(zhǔn)備逃出京城， 到別處避風(fēng)頭。

皇宮之內(nèi)，許朝宗瞧著案上雪片般堆積的戰(zhàn)報，神色憔悴。

費盡心機得來的皇位，真到了手里， 卻如坐針氈。

宮廷內(nèi)外、朝堂上下，事情千頭萬緒。許朝宗幷非游手好閑之人， 登基之初還有重振朝綱的壯志雄心，將皇宮打理清楚后，便沒日沒夜地撲在案頭處置政務(wù)，意圖控制了京城， 再用帝王之術(shù)令兩虎相斗， 待猛虎疲弱， 朝廷收回權(quán)柄。為此， 許朝宗還花了許多心思， 操練禁軍和京畿守軍。

奈何積弊已深，就像一只擱置太久的沉重磨盤，想重新拉起來，談何容易？

這一年的時間，只夠讓他在傅德明的輔佐下恢復(fù)京師眾官的秩序，對軍隊和京城外的政事，仍有心無力。反倒是傅德明借著皇帝扯出的大旗，大肆結(jié)黨營私，安插人手。以至于鄭彪攪亂楚州時，身在深宮的許朝宗竟沒得到半點消息。

等叛軍殺到京城附近，才措手不及。

許朝宗即便沒有馭人理政的手腕，卻也看得清形勢。

傅、魏兩只猛虎皆與他有往來，卻各懷鬼胎，都壓著戰(zhàn)亂的消息，將他蒙在鼓里，放任戰(zhàn)火蔓延到京城。這背后打的是何算盤，還不明白？

但事已至此，京畿守軍疲弱，未必能敵得住叛賊刀鋒。

許朝宗掙扎許久，終是命人擬旨，發(fā)出了勤王令。

……

京城之外，關(guān)乎戰(zhàn)事的消息，每日都會以快馬送到傅煜跟前，隨同而來的，是皇帝的動靜。在許朝宗的勤王令發(fā)出之前，傅煜估摸著火候，給守在涇州的老將岳舉遞了封密信。

密信抵達的當(dāng)日，趙延之以復(fù)仇為名，率軍攻打魏建。

這場仗籌謀已久。

岳舉是傅德清的偏將，跟著征戰(zhàn)沙場三十年，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有勇有謀。從前還教過傅煜騎射功夫和兵法韜略，一身本事，在永寧帳下僅遜于老將徐夔。他的身旁，有熟悉魏家情形的朱勛，有年少英武的傅暲，更有鎮(zhèn)守一方、膽識出眾的趙延之。

這隊人馬傾巢而出，合傅家和涇州之力，鋒芒極盛。

魏建賬下固然老將眾多，先前已折了周渭和李盛，如今為圖謀京城的肥肉，半數(shù)猛將和魏天澤都隨魏建東行，余下的還要戍守西陲，對北邊的防衛(wèi)便不算太強——若僅是趙延之，還能抵擋，但傅家眾將齊至，便力不能敵了。

攻伐的大軍向西南沖殺，雖只有七八千人，幾位悍將帶領(lǐng)下，竟打出了十倍兵力的氣勢。

趁著對方老巢空虛，勢如破竹。

魏建緊盯著京城，拿到勤王令后還沒來得及興奮，軍報便接踵而至——短短半日之間連著三封密報，岳舉趙延之的兵馬奪走了兩座城池，消息先后遞來。

而當(dāng)日傍晚，在魏建大軍離京城只剩不足兩百里之遙時，又有座城池失手的戰(zhàn)報傳來，說探到的消息是傅趙兩家聯(lián)手，出兵有八萬之眾。領(lǐng)兵的是傅德清的副將岳舉，和那位以鐵騎橫掃北地的傅煜。

魏建聞言，大驚失色。

后方空虛，若只趙延之一人來襲，著實不足為懼。但如今趙延之投到了傅家麾下，倘若傅家果真趁機攻他不備，殺到遂州，可就大事不妙了！

情勢緊急，魏建怕后院起火，忙召了魏天澤和眾將商議。

行軍途中來不及扎營帳，選個空地掛上輿圖，周遭兵士戒備放哨，便是個簡單的議事廳。

魏建將軍情說明白，眾將皆驚，旋即將目光投向魏天澤。

——魏天澤這些年在齊州的經(jīng)歷，已是諸將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今軍情緊急，整個定軍帳下，熟知傅煜的行事、能知己知彼攔住對方的，魏天澤最合適。

魏天澤見狀皺眉。

在魏建大軍暗中出動前，他就曾勸過魏建，須提防傅家與趙延之合力來襲，應(yīng)留老將鎮(zhèn)守。那老將是魏長恭的擁躉，怕魏天澤這是借機排擠，便聯(lián)合了兩位相熟的將軍，一道向魏建進言，只說傅家在楚州動作頻頻，定是緊盯著京城的肥肉。哪怕有可能侵?jǐn)_后方，最多也就派趙延之打打鬧鬧，怎會派重兵出動？

若留他在此，不過平白浪費兵力，京城那邊爭搶時，魏家怕是要吃虧。

魏建斟酌了兩日，覺得這話有道理，沒聽魏天澤的建議，只留個差不多的將領(lǐng)鎮(zhèn)守。

魏天澤雖氣悶，卻因父子間幷無親情，幾番建言被駁回，只能作罷。

誰知今日，果真出了事。

他緊緊皺著眉頭，將眾將環(huán)視一圈，道：“傅家出兵侵?jǐn)_，是為迫使父親調(diào)兵回去救援，最終圖謀的仍是京城。傅煜是永寧的兵馬使、頂梁柱，定會親自去京城。這探來的消息，恐怕有些差錯——至少這節(jié)骨眼，傅家不可能分?jǐn)?shù)萬兵力出去。”

這消息是真是假，魏建沒有萬分把握。

他只將眼色一沉，道：“你篤定傅煜會去京城？”

“絕對是他領(lǐng)兵！”魏天澤抬劍，在輿圖上一指，“傅家的圖謀，諸位都清楚。放任叛軍攻破進城，傅煜一旦先于我們進城，原本屬惠安帝的東西，就該屬他。這種大事，不可能交給偏將去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