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跟著走了一趟,對傅家好感不淺吶?”
賀清瀾笑而挑眉,“誰讓父親從前總夸傅家人驍勇善戰(zhàn)?!?/p>
——在傅煜屢立戰(zhàn)功時、鐵蹄踏破韃靼時、率兵平定叛亂時,賀源中私下里可沒少夸他年輕英武,有勇有謀。
……
千里之外的齊州,備受贊譽的傅煜這兩日頗為忙碌。
烽煙已起,人心思變,尋常百姓尚未察覺,傅家卻是盯得清楚。從西邊的涇州,到南邊的楚州,連同京城的消息在內(nèi),千頭萬緒,皆匯到傅煜父子手里。比起從前的一方軍政庶務(wù),如今又添了許多大事,須由他處置的事也堆成了山。
時移世易,傅家既不甘只做一方霸主,帳下的幕僚謀士自然不能拖后腿。
傅煜父子精力有限,加之戰(zhàn)事隱隱逼近,這些事便須交由眾人分擔(dān)。
這兩日里,抽調(diào)兵馬的事,傅煜悉數(shù)交予杜鶴去安排,他和傅德清則按著這幾年留意考察的結(jié)果,從永寧帳下的文武眾官吏挑些可堪信重、托付大事的出來。這般安排,是為圖謀天下做鋪墊,馬虎不得,父子倆便挨個召來深談,將無需父子倆親自處理的政事和軍務(wù)分?jǐn)偝鋈ァ?/p>
而后按先前的計劃,提拔一批官員,為這些梁柱添上助手。
好在永寧治下安定清明,傅家這些年任用的都是有真才實干之人,加之名聲在外,幾十年間引得不少飽學(xué)有志來投,如今要擢拔用人,倒也不難。
這日傅煜忙了整日,從衙署出來,已是月升中天,蟾宮正明。
他從清晨費神到此刻,午飯晚飯都在案頭對付,起身時稍覺頭昏腦漲,走在路上被寒風(fēng)一吹,才算清醒了許多?;馗笠矝]去兩書閣,抄著近路,徑直往南樓去——離別迫在眉睫,一旦動兵,必又是數(shù)月的兩地相隔,他這幾日若得閑暇,幾乎都馬不停蹄地奔往南樓。
夜深漏靜,昏黃的燈籠光亮從竹籬透出來,門前兩排風(fēng)燈輕晃。
小廚房里殘余的飯菜香氣飄出來,熟悉而令人眷戀。
傅煜進了屋,里頭頗為安靜,周姑帶著玉簪熏香,秋葵在里間鋪床,攸桐不見蹤影。
想必是在沐浴。
傅煜不慣跟丫鬟仆婦擠一處,便踱步到側(cè)間,坐著歇息。
書案上玉鼎精致,有芙蓉香裊裊而起,旁邊擺著半盤沒吃完的果子,他隨手取了來吃,坐到攸桐常用的那把圈椅里,闔目養(yǎng)神,緩緩揉搓眉心。滿身疲乏漸褪,里面還沒傳來攸桐沐浴畢的動靜,他睜開眼,打算翻本閑書。
最先入目的是食譜,他愛吃,卻沒興致瞧。
旁邊是本詩集、傳奇話本,都是姑娘愛看的。
再旁邊……
傅煜心思微動,取那本賬冊來瞧。
——涮肉坊生意紅火,他都看在眼里,但究竟花費多少、每月賺多少,他幷不清楚,卻很好奇。隨手將手頭那本翻完,傅煜瞧著如水的進賬,頗為訝異,見旁的賬冊都整齊摞在背后書架上,又抽兩本出來。
賬目做得細致,條理分明,傅煜粗略掃過,翻開某頁時,裝訂牢固的賬冊里,忽然有張紙輕飄飄的掉落出來,扣在桌上。
那顯然是夾在賬冊里的,質(zhì)地花色皆迥然不同。
他隨手撿起,欲放回去,目光卻在看清那上頭的字跡時頓住——
“已和離了。”
“彼之所求,與你大相徑庭。紅塵煙火,山水林泉。權(quán)謀韜略、群雄逐鹿?!?/p>
“他不適合?!?/p>
簡短的幾行字句,中間還胡亂畫了幾筆隔開。
傅煜楞了一瞬,旋即明白過來其中所指。
紙上字跡行云流水,頗為陌生,但傅煜依稀記得秦良玉那晚在涮肉坊里,寫歪詩給攸桐送毛筆時情形。稍加回想,幾乎無需多猜,便已篤定這幾句話是出自誰的手——換了旁人,也不會留下這字條證據(jù)。
傅煜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不滿,還是該好笑。
目光在那紙上逡巡兩遍,漸漸的,又泛起種難言的滋味來。
山水林泉確實是攸桐心之所向。
但他不合適,秦良玉難道就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