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箭奪命,這般歹毒心思,連他都始料未及。
傅煜眸色稍沉,躬身朝攸桐伸出手,待她柔軟的指尖遞來,便牢牢握住,拉她起身。
攸桐方才幾乎魂飛魄散,雖被傅煜救下,也被那陣勢嚇得腿軟,精神緊繃。激戰(zhàn)時,她的心神盡數(shù)系在傅煜身上,直至此刻才稍稍平復(fù),扶著石頭就想起身。誰知腳腕才動,便有股劇痛傳來,她站到一半,又彎腰蹲下去,“嘶”的一聲,面露痛楚。
傅煜神情一緊,蹲身道:“怎么?受傷了?”
“腳腕?!必┪丝跊鰵猓昂猛?。”
“哪只腳?”傅煜當(dāng)即掀開她裙角。原以為是方才被利箭所傷,見羅襪潔白,幷無血色,才稍稍放心。聽她說是右腳,往腳腕摸了摸,才低聲道:“怕是崴了。”回頭一瞧,兩撥護衛(wèi)各自奉命辦事,春草她們也都應(yīng)命圍籠到護衛(wèi)那邊,沒敢來打攪。
山野間風(fēng)聲更濃,那團烏云像是疾行軍壓境,轉(zhuǎn)瞬便到了頭頂。
這盛夏時節(jié)里暴雨轉(zhuǎn)瞬便能傾盆,而這附近幷無躲雨就醫(yī)之處。
傅煜看了眼天色,不待攸桐掙扎著起身,徑直將她打橫抱起,而后撮唇一聲低哨。
聲音不高,迂回悠長,片刻后蹄聲啖啖靠近,是他的坐騎黑影。
“先找人家躲雨?!彼f著,將攸桐放在馬背,而后翻身上去,將她圈在懷里。
他的胸膛寬厚溫暖,緊貼在她脊背,攸桐方才生死一線,心驚膽戰(zhàn),這會兒精神松懈,便只覺腳腕疼痛難忍,卻又不敢出聲讓傅煜擔(dān)心,便只竭力忍著,眼圈微微泛紅。
耳畔呼吸溫?zé)?,是傅煜的聲音,“先忍忍,待會找到落腳的地方,給你敷藥?!?/p>
于冷厲殺意中,透出溫柔。
攸桐才受了驚嚇,又被腳腕的疼痛折磨,靠在他懷里,聽著這聲音,不知怎的就眼眶一熱。她掃了眼那邊忙亂的護衛(wèi),料得事情緊急,不宜耽擱,便忍著疼,盡力讓聲音平穩(wěn),“不用耽擱的,我忍得住。這事情來得蹊蹺,我有些害怕,咱們早點回府,好不好?”
傅煜遲疑,見她回頭瞧著自己,目中楚楚,眼圈泛紅。
像是溫水漫過冷硬的心,一時間,竟不忍違拗她的心意。
傅煜收緊雙臂,溫聲道:“那你忍忍,回去就請郎中?!?/p>
……
沿山路疾馳片刻,暴雨便瓢潑而下,那雨是順著回城的方向,被風(fēng)吹得歪斜,大半淋在了傅煜背上。相交之下,攸桐身姿嬌小,被圈在傅煜懷里,幾乎不曾淋雨。黑影四蹄如電,疾馳起來時,耳畔唯有風(fēng)雨聲呼呼過耳,道旁數(shù)目在雨幕中模糊。
攸桐索性閉上眼,任由傅煜縱馬疾馳。
到得傅家門口,驟雨漸歇。
傅煜渾身淋得濕透,見管事迎來,便吩咐去請郎中,而后不顧眾目睽睽,徑直將攸桐打橫抱起,大步入內(nèi)。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權(quán),平素不近女色,待人也威儀冷厲,對傅瀾音都甚少流露溫和態(tài)度。府里當(dāng)差的都是有些年頭的,習(xí)慣了傅煜不近人情,隔著雨幕瞧見,各自目瞪口呆。
甚至有兩位冒雨送東西的仆婦瞧見,一時竟忘了行禮,只等傅煜疾風(fēng)般走過,才醒過神,慌忙補上。
這般情形令攸桐都有點不自在。
不過心神動搖之外,卻也有正事壓在心頭,不可耽擱,遂問道:“刺客既然落網(wǎng),夫君待會要去親自處置吧?”
“嗯,元兇不可放過?!?/p>
“方才在路上我也想過,刺客既然是沖著我來,想必是有些緣故。有兩件事,我想提醒夫君?!彼h(huán)著傅煜的脖頸,幫他擦掉鬢角臉頰的雨珠,湊在耳邊輕聲道:“頭一件,是百歲宴上,雙溪說她曾在西平王魏建的府邸見過一張畫,很像魏天澤……”
話沒說完,便見傅煜眉頭緊皺,忽然停下腳步,低聲道:“魏天澤?”
“嗯,本想提醒夫君,不過當(dāng)時被旁的事打岔,沒來得及說?!?/p>
“怎么回事?”
攸桐遂將那日杜雙溪的話如實轉(zhuǎn)述,連同聽到動靜卻沒找到人的事說了。
傅煜聽罷,臉色更為陰沉,卻沒多說,又問第二件事。
“第二件,是今日出行時,我乘坐的馬車屢屢出岔子,十分蹊蹺?!必┰缇陀X得沈氏形跡可疑,經(jīng)了這般風(fēng)波,心中更是篤定,遂將經(jīng)過簡略說明白。
從府門口到南樓的路不短,她揀著要緊的說,到南樓時,將兩件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而傅煜的臉上,已然陰沉得能刮出狂風(fēng)暴雨來。
那日魏天澤突兀造訪,找個由頭請他出城時,他便覺得有問題,卻不知緣由。而今想來,便是杜雙溪那番話被魏天澤聽見,怕攸桐給他通風(fēng)報信,又不敢在府里動手,才火急火燎地拿公事騙他出城,而后趁機滅口。
只是這中間,怎會又將伯母沈氏攪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