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桐點(diǎn)了點(diǎn)頭，朝她微微一笑，叫她不必?fù)?dān)心。

……

兩人在屋里坐了片刻，外面秦良玉給老夫人診完脈，叮囑了幾句后，到外間開藥方。

沈氏掌著府里中饋，素日往來時，跟秦家的人也頗熟。閑談之間，說起秦良玉的弟弟來，便道：“前天聽昭兒說，令弟騎馬時摔傷了腿，如今好些了么？”

“小公子受傷不重，有勞夫人掛懷。”隨從代為回答。

沈氏便道：“原本你精通醫(yī)術(shù)，這些事也無需我多嘴。不過他正是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身上便有病痛也不在意，只活蹦亂跳地不當(dāng)回事，若因此落下毛病，倒是一輩子的事。還是得多留意，拘著他些，等大好了，再由他去折騰?！闭f著，又問他如今傷好了幾分，若覺得憋悶，可叫傅昭過去陪著一道讀書等等。

秦良玉的隨從秦九跟了他十多年，早已心意相通，瞧著他的眼色，便能對答如流。

攸桐坐在里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忽然覺得傅瀾音神情不對勁，便留心瞧。

那位坐在對面，手里頭捏著茶杯，低頭出神。然而細(xì)辨神情，卻像是在聽外頭的對話，在聽隨從說秦韜玉摔斷了兩根無關(guān)緊要的肋骨時，捏著茶杯的手甚至還輕輕顫了下，微不可察。

直到外面閑談罷，秦良玉給沈氏診脈時，她才舉杯喝茶。

茶水早已涼了，她也渾然不覺。

攸桐忍不住，便抿唇輕笑了下。

方才秦良玉來時，雖風(fēng)姿卓然如謫仙，傅瀾音卻也沒多瞧，到這會兒，卻留心起來。

外面春光漸盛，楊柳如煙，多美的景致，卻都不及少女懷春的美好。

攸桐倒是很好奇，那位跟傅昭交好的秦韜玉，是個怎樣的人物。

……

南樓里的那株白玉蘭冒出零星花苞時，周姑尋的人也將百葉肚送了進(jìn)來——

傅家請的多是名廚，哪怕打下手的，隔外頭酒樓也能撐個小小門面，過手的有山珍海味，亦有清淡蔬菜，卻從沒碰過這些被視為腌舎熏臭的東西。這玩意兒又不好清洗，先前送來的兩回，不是沒選對，便是不潔凈，按著吩咐折騰了幾回，才算是折騰出滿意的食材。

攸桐大為歡喜，叫周姑謝了不少東西，當(dāng)晚，便興致勃勃地做起火鍋。

南樓里仆婦丫鬟雖不算多，卻礙于傅煜的威儀，都頗勤快。

夏嫂忙著準(zhǔn)備鍋底，幾個小丫鬟便擦洗銅鍋、取炭點(diǎn)火、準(zhǔn)備食材。

一院子忙得熱火朝天，到傍晚時分，廂房里的那張寬大長案上，便已是琳瑯滿目——當(dāng)中的銅鍋锃光瓦亮，底下炭火赤紅，鴛鴦鍋里一般是火紅的麻辣，另一半是開胃的酸菜湯，旁邊一溜擺了十余個細(xì)瓷碟子，里頭是切得薄如紙片的牛肉、羊肉、五花肉、魚片、冬筍等物，量不算多，卻頗豐盛。

中間最惹眼處，是一盤細(xì)嫩蝦滑，一盤新鮮毛肚。

攸桐瞧了一眼，滿意之極，便讓春草去請傅瀾音，一道享用美食。

至于老夫人和沈氏等人，住處離得頗遠(yuǎn)，各自又有廚房和仆婦照料，她未必請得動，偶爾叫人送幾樣菜當(dāng)孝敬便罷，暫且是不用叨擾的。

春草去后不久，傅瀾音便欣然來了。

身為南樓的?？?，傅瀾音也幷不客氣，自去調(diào)了料碗，也無需伺候，自將喜歡的牛羊肉放進(jìn)鍋里涮著吃。肉燙熟后沒過片刻，屋外卻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問候聲音。

“將軍?！?/p>

那聲音有意拔高了些許，隔著門窗傳進(jìn)來，令屋里原本熱鬧的氣氛猛然一窒。

旋即，春草煙波丟下碗盞，退至后面，旁人也立時停了笑鬧打趣。

攸桐與傅瀾音詫異對視一眼，剛起身，便見門簾動處，傅煜走了進(jìn)來。

他應(yīng)是從兩書閣過來的，穿了身家常的交領(lǐng)玄色長衫，俊眉修目，身如華岳。進(jìn)門后，先瞧了攸桐一眼，而后掃過擺滿碗碟的長案，見到傅瀾音，他似楞了下，道：“你也在？”

“來吃涮肉?！备禐懸粢矝]料到二哥會突然過來。

她知道二哥性情嚴(yán)毅、不茍言笑，也知道闔府的仆從都怕他，不敢輕易放肆。卻還是頭一回瞧見這般情形——原本屋里熱火朝天，丫鬟仆婦后晌奉命準(zhǔn)備食材，有說有笑，伺候用飯時也其樂融融的，誰知傅煜一進(jìn)來，那玩笑打鬧的聲音立即戛然而止。

搞得她這親妹妹都有點(diǎn)拘謹(jǐn)起來。

好在屋里還有攸桐，在詫異過后，她很快便迎了過去，道：“正巧。夫君用飯了嗎？”

“還沒?！备奠县?fù)在背后的右手伸出來，是個細(xì)繩兜著的油紙包裹，交到攸桐手里后，便走至桌邊，金刀大馬地坐下。見攸桐往擺著一堆小碗的長幾走，又想起什么，起身過去站到她身旁，手臂從她背后繞過去，取了碗在手里。

“我自己來。”他說，

攸桐“唔”了聲，道：“多添個碗，多點(diǎn)味道。”

幾步外傅瀾音瞧著這一幕，暗自壓住唇邊笑意——她先前便知道，二哥不近女色、對新娶的嫂子也不太上心，見他時常宿在兩書閣，不回南樓，也沒覺得奇怪。誰知兩人真到了一處，卻也不是相敬如賓，方才那情形，瞧著竟有種順眼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