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時,手底下也蛛網(wǎng)般倉促縫好了盤扣,便拿銀剪剪斷,抬頭道:“夫君覺得如何?”
傅煜不置可否,只調(diào)侃道:“倒是煞費(fèi)苦心?!?/p>
“為這些誣陷的罵名,我沒少受苦。既要洗清,自然該徹底干凈,比潑臟水時還熱鬧。”
正當(dāng)妙齡的美人盈盈立在紅綃軟帳旁,眉眼嬌麗婉轉(zhuǎn),眼波天然妖嬈,言語神情里,卻透著勢在必得的決然。無端讓人想起那回在壽安堂時,她跟青竹般站著,不張揚(yáng)鋒銳,也不卑屈退縮,外柔而內(nèi)剛。
在齊州的是非驟然涌上心頭,她受的委屈,他都知道。
當(dāng)時無意于攸桐,這些事便不上心,留她自去處置。
如今心思漸被羈絆牽系,回想彼時情形,卻覺心疼歉疚。
在遠(yuǎn)嫁齊州之前,她行走在京城,身上背負(fù)著滿城污蔑議論、指指點(diǎn)點(diǎn)時,又是何等難熬?被人舍棄、背叛、算計,那些唇槍舌劍、陰損挖苦,落在年方十四的少女身上,未必就比戰(zhàn)場上的槍林箭雨好扛。
傅煜十年戎馬,決斷剛硬,手上血債累累,從不知心軟是何滋味。
此刻,瞧著她窈窕卻單薄的身影,心里卻有種異樣的滋味涌起。
他眸色漸漸深濃,等攸桐放好笸籮,回到榻邊準(zhǔn)備歇息時,忽然伸臂攬住她。很突兀的擁抱,他勾著她按在胸口,默不作聲,動作也不重。
攸桐毫無防備地撞進(jìn)他懷里,那位還沒系衣領(lǐng),她的臉蛋貼過去,雙唇穩(wěn)穩(wěn)親在他的胸膛。寬厚卻不算冷硬的觸感,帶著炙熱滾燙的溫度,連同男人雄健的氣息,排山倒海般撲過來,幾乎能令人溺斃。
她腦子里嗡的一聲,足足楞了兩息,才察覺此舉不妥。
臉上熱意遽然涌來,像是被爐火烤著,幾乎令她滿面通紅。
攸桐從他懷里逃出來,漂亮的眼睛跟小鹿似的瞪著傅煜,懊惱而不解。
兩人大眼瞪小眼,氣氛有點(diǎn)微妙。
傅煜鐵錚錚的悍將,心高氣傲地活了二十年,不近女色、挑剔苛刻,更不曾對誰露過柔情。他也不明白方才發(fā)的哪門子瘋,干咳了一聲,多年養(yǎng)成的冷硬性情令他沒法解釋方才復(fù)雜的心緒,跟她對視了片刻后,才望著她頭發(fā)道:“好香。”
這理由來得莫名其妙。
攸桐覺得他在說謊,卻猜不透他剛才忽然反常的緣故。
她沒經(jīng)歷過這般情形,只覺氣氛曖昧而古怪。四目相對,她似乎從傅煜眼底捕捉到些許類似溫柔的東西,心跳得有點(diǎn)快,不知是驚慌還是為何。總之腦子里亂糟糟的,充斥著傅煜的胸膛、氣息、眼神、身材……沒法冷靜思考!
攸桐傻站了片刻,才負(fù)氣道:“睡了!”
而后沒理會傅煜,踢開珠鞋爬到榻上鉆進(jìn)錦被里,裹著屬她的那半邊,面朝里躺下。
傅煜瞧著她那明顯氣哼哼的后腦勺,慢慢系上盤扣,而后熄了燈燭睡在她身旁。
隱隱覺得,他好像得罪她了。
……
攸桐是次日清晨才察覺端倪的。
昨晚被傅煜那突兀的擁抱沖昏頭腦,上榻后她動都沒敢動,鴕鳥般藏著腦袋。
好在傅煜也自察覺舉止欠妥,沒亂動。
相安無事地睡了一晚,今晨他很早就起身了,那件該死的勾動曖昧的寢衣?lián)Q下來扔在榻上,她倉促縫的蛛網(wǎng)般的絲線頗為醒目。攸桐到底擔(dān)負(fù)著少夫人的職責(zé),想叮囑春草拿去縫補(bǔ),話沒出口,清晨剛睡醒、頗為清醒的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好端端的,寢衣的扣環(huán)怎會磨斷?
傅家雄踞齊州,雖不像皇家奢靡鋪張,起居用物卻都是上等的,沒人敢疏忽。
尤其是傅煜這心性和身份,誰敢怠慢?
這寢衣是周姑親自盯著人做好了送來的,周姑心細(xì)如發(fā),若當(dāng)真有瑕疵,哪會送到傅煜面前?旁的盤扣都完好無損,就那兩顆半殘脫線,傅煜又不在睡覺時撕扯寢衣玩,哪能到磨斷絲線的地步。
想來想去,攸桐總覺得,這盤扣是傅煜故意弄斷的。
思及昨晚他故意敞著胸膛,到她跟前晃來晃去的樣子,攸桐更是有了八分篤定。
像是那晚他借酒遮臉,將她困在榻上時一樣,逗她玩!
這猜測愈來愈清晰,攸桐咬了咬牙。
深更半夜的,捉弄人很好玩嗎!
她鼓著腮幫,將那寢衣狠狠瞪了會兒,才負(fù)氣地摔在榻上。
既是故意扯斷的,便湊合用著吧,懶得給他修補(b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