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出其不意

“真的！”

沈雋意猛地抬頭， 總覺得自己從他這句“能不生氣了嗎”里頭， 硬生生地聽出了一絲寵溺，像是無奈又像是妥協(xié)。

他伸手抓住傅清疏，藍黑色的眼睛瞬間放出光芒似的， 亮得刺眼，“你真答應(yīng)讓我跟你去？”

傅清疏看他一下生氣， 一下又露出笑臉，明知道他可能是故意的， 卻又覺得生不起氣。

這人說他是死纏爛打也好，說他是胡攪蠻纏也好，卻又真誠熾熱， 讓人無法忽視。

傅清疏故意冷了下臉， 從他掌心里抽出手，說：“你幾歲了還耍小孩兒脾氣，我不讓你去是為你好， 你萬一生病， 我拿什么跟你家里交代？”

“我沒家里人了，你不用跟任何人交代。”沈雋意冷哼了聲，說完又補了句：“我不小， 大著呢?！?/p>

“哪里大？心大還是腦子？我看你就是胡鬧。”傅清疏沒什么好氣給他，把筷子放他手里一放：“說風(fēng)就是雨，顧前不顧后?！?/p>

沈雋意笑起來，沒心沒肺地將他剛才夾給自己的菜一口塞進嘴里，傻兮兮地撐了滿嘴。

傅清疏覺得可笑， 沒忍住勾起嘴角軟了眉眼，像是驟然攤開的水墨畫，捧出一幅迤邐山水，溫柔極了。

沈雋意心尖微熱，感覺自己好像已經(jīng)觸摸到傅清疏一點點了，掐著手指拼命忍心里的喜悅，心道：原來傅清疏吃死纏爛打和小脾氣這套嗎？

“傅教授?！?/p>

“說?！?/p>

“你今天沒讓我滾。”沈雋意嘀嘀咕咕地說：“平時我要是這樣，你都會立馬冷臉指著門口讓我滾，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傅清疏微愣，眼皮一抬斜了他一眼，“我是看你不可能乖乖留在招待所，與其讓你留著惹禍，不如跟在我身邊還能老實點兒。如果你要是聽話不跟我去，我立刻收回剛才那句話?！?/p>

“別別別！”沈雋意忙說，完了又輕輕補了一句：“傻逼才聽話呢。”

“你說什么？”傅清疏沒聽清。

沈雋意說：“我說我牙疼，你看我是不是長口腔潰瘍了。”

“……口腔潰瘍不會牙疼。”

“我后面的牙就是疼，感覺腫起來了，你幫我看看，我自己看不到。”

“張嘴?！备登迨枘闷鹗謾C打開手電筒，照進沈雋意的口腔，發(fā)現(xiàn)后槽牙往后的牙齦確實腫起來一塊。

“上火了，少生點兒氣就消下去了。”

沈雋意撐著下巴欲言又止：“教授，我有個問題想問你?！?/p>

“問?！?/p>

“但是我怕你打我，你好不容易對我好點兒，我要是問了，你把我踹回對面去那我就虧大了，我不問?！?/p>

“……那就別問?！?/p>

傅清疏以前沒覺得他話多，現(xiàn)在怎么看怎么像個話嘮，一分鐘都不停的讓自己說話，他這十年說的話都沒有跟他在一起十天說得多。

他以為這次出差是自己的及時止損，現(xiàn)在看來可能是沈雋意的近水樓臺，而且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步步陷進去。

沒來由的，他有點煩亂。

第二天一早，分好的幾個組各自跟著帶隊的去了。

傅清疏他們也剛打算走，結(jié)果又來個人，是之前說過的，上頭會塞過來的一個人。

沈雋意萬萬沒想到，這個人是莫久。

傅清疏愣了下，沈雋意也立刻豎起了全身的敵意，看著他從車上下來，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溫柔一笑。

林健跟著一起過來，忙說：“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

莫久笑說：“不用，我和傅教授認識，老朋友了?！?/p>

他這話說的，平白把沈雋意給踢出去了，無形中又顯得和傅清疏關(guān)系極近，給人足夠的誤會，卻又不是很越界的空間。

“傅教授，好久不見了?！?/p>

柳林很遠，光是開車就要三個多小時，這還是在路況好的情況下。

莫久剛下飛機，沈雋意開車那是當(dāng)飛機開，沒一個靠譜的，傅清疏便說自己來開，沈雋意立刻摸到副駕坐著，莫久也沒說什么，好脾氣的笑著去后排了。

“莫醫(yī)生怎么會來霍城？”

莫久不知道沈雋意已經(jīng)從喬雁那里知道了傅清疏是Omega的事情，便隱晦地說：“上次看你身體不太舒服，我聽說你來了霍城就有點擔(dān)心，正好我們醫(yī)院有個名額，選中了我?！?/p>

傅清疏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

莫久有些心虛的眨了眨眼睛，其實根本沒有名額，是他知道了傅清疏用了禁藥，又擔(dān)心他的發(fā)情期，還聽說了沈雋意也跟來了。

他也不被傅清疏喜歡，和自己一樣。

他的哥哥也在基因研究院上班，于是就求他在這次的采集里加了一個名額，跟了過來。

“莫醫(yī)生，招待所缺人，柳林那邊也有點亂，實在不適合您去?！备登迨柚讣恻c這方向盤，委婉地勸他。

莫久立刻說：“我是專業(yè)醫(yī)生，比沈雋意更加合適，何況我聽說他受了傷，就更應(yīng)該在招待所了，去了也幫不了你什么忙，萬一拖后腿更不好?！?/p>

沈雋意冷嗤了聲，毫不掩飾的囂張，“我讓你一只手，你能打倒我就當(dāng)你說的不是批話?！?/p>

“沈雋意，好好說話?！备登迨杪晕Ⅴ久?，一吃醋就沒理智，想什么說什么。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莫久也反唇相譏，說：“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靠打架解決的，你爸媽沒教你嗎？”

傅清疏眉尖一蹙，聲音冷了些：“莫醫(yī)生，慎言?！?/p>

莫久一愣，立刻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說了什么，忙說：“對不起傅教授，我一時口快說錯話了，您別介意?！?/p>

傅清疏啟動車，平穩(wěn)地開出去，半晌才說了句：“不必跟我道歉?！?/p>

莫久抿唇，往窗外看去不再說話，到底沒跟沈雋意道歉，傅清疏也沒多說什么，偏頭看了沈雋意一眼，他一樣沒心沒肺地朝自己笑，遞過來一顆糖。

傅清疏看了兩眼，接過來送進嘴里。

“甜嗎？”

“嗯?！?/p>

沈雋意瞇眼笑著將兩手墊在腦后假寐，嘴角微微勾起一點笑，卻平白讓人覺得有些落寞，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說的沒有家人，不必跟任何人交代。

據(jù)他所知沈煙死的非常早，應(yīng)該有十多年了，那時候他應(yīng)該是八……九歲？

沈雋意說沈開云是個畜生，說自己也是。

沈煙的死，究竟對他造成了什么影響？

沈開云害死了沈煙？

傅清疏覺得有些心疼，看著他就想到自己當(dāng)年的樣子，但他幸運一些，喬雁對他很好，在那么糟糕的狀況下都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

他當(dāng)年和沈開霽關(guān)系很好，但從來沒有聽他提過關(guān)于沈煙和沈雋意的事情。

就那天來看，沈雋意和沈開霽的關(guān)系非常緊張。

祝川都能看出來，他是囂張但不跋扈，始終懷有一顆赤子之心，熱情又果敢，按道理不應(yīng)該和家人那么劍拔弩張。

他身上那種幾乎病態(tài)的占有欲和偏執(zhí)欲，跟沈煙的死是不是也有關(guān)系？

傅清疏覺得千頭萬緒，一時想不通，只想把這個狂妄又寂寞的少年攬進懷里安慰，可再一想到他那個桀驁不馴的臭脾氣，就止住了這種想法。

傅清疏咬碎糖，一股清甜在嘴里化開，嘴角微微勾起一點弧度。

——現(xiàn)在就這樣得寸進尺，他再讓點步，尾巴非翹上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