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平便嘻嘻一笑,從地上一躍而起道:“表哥,什么都瞞不過你。我是有件事,想求你成全?!?
“說來聽聽?!?
榮平仿佛有些忸怩起來,站那里又不說話了。
段元琛笑道:“到底什么事,能讓你也這樣扭扭捏捏的說不出口?”
“表哥,我能不能求一道賜婚令???”
段元琛失笑,“賜婚令?你剛到京城,難不成就看上了哪家的千金……”
他和表弟玩笑著,腦海里不知怎的,忽然閃過了一個人影,遲疑了下,便有些笑不出來了。
榮平絲毫沒有覺察他的異樣,低聲道:“不是剛看上,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了的!表哥你也認識的,便是沈弼將軍的女兒。先前在庭州時,她離開前我向她表過心跡,只是當時她說與她表哥有婚約在身,我也就死了心。沒想到這趟進了京才知道,原來盧家公子要當平郡王的女婿了!我也打聽過了,沈姑娘如今并無旁的婚約在身,所以想求表哥幫我……賜婚我與沈姑娘!”
他的臉膛紅了,眼睛望著段元琛,一臉的懇求之色。
段元琛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道:“別的忙,我大約還是能幫你一下的,但是這個,不行?!?
“為什么?”
榮平?jīng)]想到被一口拒絕了,未免掃興,怏怏地問。
“就算賜婚,也要個由頭?!倍卧〔痪o不慢地道,“我總不能突然無緣無故地下一道賜婚令,讓沈家小姐嫁給你吧?她雖無父無母,與沈家也有疏閡,但盧太傅視她如親女,太傅德高望重,他那一關,必定是要過的。沒有盧太傅的首肯,這賜婚令,肯定是下不去的。何況你別忘了,”段元琛微笑看著表弟,“舅舅派你入京,可不是為了讓你找我下賜婚令的?;橐瞿耸侨松笫?,你需先得到舅舅的同意吧?”
榮平昨天在城外遇到雙魚,突然知道她身上已無婚約,昨晚入宮回去后,想了一夜,滿腦子都是她的樣子,興奮的睡不著覺,早上福至心靈地想到了求段元琛賜婚,一心只想快點成就好事,興沖沖地就找了過來。這會兒被段元琛一番話說下來,沸騰著的熱血頓時涼了半截下去,愣在那里啞口無言。
段元琛見他似乎被打消了念頭的樣子,微微地吁了一口氣,冷不防見他又重重地相互擊了一下掌,抬起頭時,方才的沮喪之色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雙目炯炯地道:“表哥,你說的極是!我這樣貿(mào)然地要你幫我下賜婚令,確實極不妥當!幸好有你的提醒!我知道該怎么做了!我先走了!謝謝表哥!”
段元琛略以遲疑,終還是叫住了他,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先不回庭州了。先去求的盧太傅的首肯!”榮平躍躍欲試,“正好我與盧公子一見如故,我這就登門拜訪!盧太傅只要相中了我,我爹那里一定沒問題的!表哥,我先走了!”
榮平說完,轉身便急匆匆地走了。
段元琛微微愣怔了片刻。想起去年在平郡王府時偶然入耳的那段盧嵩對于自己的評價,心里慢慢地涌出一絲懊喪。
……
第二天,榮平便登了盧家的門。接著幾乎隔天地跑。盧嵩因他是榮恩之子,從前雙魚去庭州時,得到過榮恩厚待,原本對他就另眼相看,漸漸熟了,見這榮家公子性情爽朗,品行端方,對自己恭恭敬敬,和兒子的關系也好,心里對他印象便更好了,每每提及,在雙魚跟前稱贊不已。
這天盧嵩從宮里回來,說小皇帝前兩日不慎著了涼,發(fā)著燒臥床不起,他去探望時,小皇帝在他跟前央求,說想讓雙魚去陪他說一會兒的話,盧嵩知道小皇帝東祺和自己外甥女關系親近,推不了,應允了下來,這會兒六福就跟了過來,等在外頭要接她進宮了。
雙魚聽到東祺生病,立刻回房換了身衣裳預備出門。盧嵩叮囑她進宮后務必謹慎,探完病及早回來。雙魚一一答應。盧嵩知道外甥女一向穩(wěn)重,吩咐了幾句,便也放心讓她去了。
因宮里有規(guī)矩,雖然是去探病,但也不好隨意從家里帶吃用的東西進去,雙魚只自己兩手空空地上了宮車。路上問起東祺生病緣由,六福說前些天他練了騎射出了身汗,回來路上大約吹了涼風,晚上嗓子眼干癢,第二天便病了,已經(jīng)躺了好些天了,飲食也不怎么進。
雙魚到達宮里時,將近傍晚了。東祺躺在床上,病懨懨無精打采的樣子,看到雙魚來了,才露出高興之色。
雙魚摸了摸東祺的額,觸手溫涼,似乎并不燙了,稍稍放下心。
東祺說他這幾天哪里也去不了,每天就只能這樣躺著,實在難受,便想她過來陪自己。
雙魚陪他吃了飯,稍后又吃藥,他苦著臉,再三推脫,最后被雙魚哄著,才捏著鼻子喝了下去。雙魚揀了塊蜜餞放他嘴里。
“女先生,晚上你留在宮里陪我好不好?”
雙魚遲疑了下,見他望著自己,便笑道:“我留下有些不便。我陪你,等你睡著了,我再走。然后明天我再來,這樣可以嗎?”
東祺答應了,讓她明天一定來。雙魚哄他躺了下去,自己坐在床邊,給東祺講自己小時候跟隨當縣令的舅父四處徙官時,耳聞目睹到的一些奇聞異事。
“……還有一回,我隨舅父到了原州,聽說了一個故事。他們那里有道河,十幾丈寬,之前沒有橋,只能靠渡船來回擺渡,因為浪大,經(jīng)常翻船死人,當?shù)赜形簧倘苏塘x疏財,便襄資修橋。開始修時,有一天,有個白胡子老翁,衣衫襤褸,拿了鑿子也要來做事,石工都說他是來混飯吃的,那商人留下了他,說,不多他一口飯,讓他留下!這老翁便留了下來。每天旁的石工干的熱火朝天,獨他什么也不做,吃完飯就拿了自己的墨斗折尺鑿子到個沒人的地方繞著塊大石頭折騰,大家都譏他是騙子,讓商人趕他走,那商人也只笑笑,任他行事。就這樣,這個老翁吃了兩個月飯后,有一天自己悄悄地走了。大家伙漸漸也就忘了他。終于到了最后,大橋要合龍了,石工頭才發(fā)現(xiàn)還缺一塊大石料,大家伙著急啊,滿山頭地找,卻找不到合適的石料。眼看工期就要耽誤,商人忽然想了起來,之前那個白胡子老翁臨走前,曾對他說過一句話,說要是少什么,就去他以前經(jīng)常去的地方去找,急忙帶人找了過去,看到那塊留下的大青石,抬了過去一用,不大不小,不薄不厚,連石灰縫隙都留的分毫不差,竟像是預先量過似的,還有上頭的棱角、雕花,全是旁人從前沒看到過的手藝!大家伙這才驚呆,紛紛跪在地上向那白胡子老翁離開的方向跪拜,說祖師爺魯班現(xiàn)身,大家伙有眼不識泰山。橋終于順利合龍,為了紀念這老翁,大家伙就把橋命名為魯班橋……”
東祺聽的入神,問道:“那個白胡子老翁,真的是祖師爺魯班嗎?”
雙魚笑了,道:“你說呢?”
東祺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但也一定是位神人!我真想遇到這樣的神人啊!”
雙魚笑道:“我也很喜歡關于那座橋的故事。有禮賢下士,有知恩圖報。做人做事,本就是存了這么一個道理。”
東祺若有所思。
“口渴嗎?我給你拿水……”雙魚起身轉過來,才看到身后那面屏風旁,竟然站了一個人。
段元琛不知何時過來了,站在那里,竟沒發(fā)出半點聲息。直到她轉過臉看到了,才朝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走到東祺床邊,俯身探了探他的額,問道:“好些了嗎?”
“好……”東祺點了點頭,忽然又搖頭,閉著眼睛躺了回去,改口呻-吟了一聲:“頭還疼的厲害……”
雙魚見他片刻前還精神百倍,段元琛一來,立馬就又病懨懨的,猜他是怕病好了被段元琛逼去上朝讀書,便有些想笑,強忍住。
段元琛飛快瞥她一眼,目光中也閃過一絲愉快的光芒,轉過臉,屈指輕彈了下東祺額頭,說:“再裝,我讓太醫(yī)來給你治頭疼!”
東祺見騙不過他了,睜開眼睛吐了吐舌頭,趁勢捉住他胳膊哀求:“七皇叔,我是女先生來了,病才好了那么一丁點的。我還要她陪我再養(yǎng)幾天才能全好!”
段元琛看向雙魚。見她雖沒說什么,一雙妙目看向自己,眼神里頭卻仿佛帶了些柔和的懇求之色,心便微微地一顫兒,轉過臉便道:“知道了,許你再躲幾天的懶吧。好好養(yǎng)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