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琛肩膀微微動了一下。終于慢慢地跪了下去。
“罪將段元琛,叩見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他的語調(diào)清晰,沒有起伏。
皇帝盯著他低下的頭頂,神色緊緊繃著,半晌,往后靠了靠,語氣稍稍緩了些,道:“回來就行了。下去歇了吧?!?
段元琛抬起頭。
“沈家小姐與她表兄已有婚約。罪將并無奪□□的喜好。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免得沈家小姐為難?!?
皇帝道:“朕已經(jīng)另外賜婚她那個表兄了。沈家丫頭無婚約在身?!?
段元琛道:“沈小姐與她那位表兄青梅竹馬,想必她心里對他也是有情的。陛下又何必強人所難?”
皇帝道:“朕已經(jīng)賜婚盧嵩之子了,豈有收回成命之說?你不必顧慮這些!”
段元琛道:“賜婚亦非我所愿。罪將還是請陛下收回?!?
皇帝瞇了瞇眼,盯著跪在地上的兒子。
“你看不上沈家丫頭?她不配你?”
段元琛頓了下,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目光直視著對面的皇帝。
“怎么,你有話說?”皇帝望著他,慢條斯理地道。
“皇上,您心里在想什么,我十分的清楚。倘若皇上就為了讓我回來向你跪拜認錯,我跪拜認錯也是無妨。但沈家小姐本是局外之人,一個早已經(jīng)遠離皇城的人,您又何必定要把她牽進來?”
皇帝微微一怔,慢慢地也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背著雙手,來回走了兩圈。
“好,好,說出來了,總算說出來了!”
他驀地停了下來,扭過頭。
“十年過去了,盧嵩都能體諒朕!沈家的女兒也在宮中陪朕說笑!你卻為何還是對當(dāng)年事耿耿于懷?段元琛,你別忘了,朕不止是皇帝,朕還是你的父親!你從小也飽讀圣賢之書,忠孝何在?”
段元琛淡淡道:“皇上倘若不是皇帝,沒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盧嵩和沈弼女兒還會對您有所不敢言嗎?您費盡心機將我召回京中,是要我為當(dāng)年的忤逆之罪親口向您認錯是吧?”
他再次跪了下去,朝皇帝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您可滿意了?若是不行,罪臣再多叩幾個頭?;蛘弋?dāng)著文武百官上罪書也是無妨。只是從今往后,還望陛下勿再強人所難。”
皇帝雙目驀地圓睜,望著面前這個面無表情朝自己叩頭的兒子,袍袖下的手在微微顫抖。
“段元琛!朕在想什么,你并不清楚!朕不僅僅只是要你跪拜認錯,朕還要你給我留下!朕是你的父!你便是剔骨去肉,也改變不了你生在皇家的天命!”
段元琛沉默了片刻。
“皇上,沈?qū)④姰?dāng)年忠烈可感天地,死后尚蒙受奇冤。您這樣對待他留下的女兒,令元琛深感羞愧。元琛這趟回來,不過是想把話與您講清。賜婚恕元琛不受。京城也非元琛能留之所。今夜元琛便出城,上路回往庭州。”
他朝皇帝最后又叩了三個頭,神情恭肅,起來便往外走去。
皇帝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你!給我站住——”
他的喉嚨咯咯的響,仿佛有一口痰堵住了,嗓音也有些變調(diào)。
段元琛行至門口,忽然聽到身后啪的一聲,回頭見皇帝臉色灰白,微微閉著眼睛,半邊身體歪靠在了御案上,手肘將近旁一方硯臺碰落,砸在了地上。
段元琛一怔。
一直在門外屏聲斂氣站著的徐令聽到不對,急忙推門而入,見狀大驚失色,一個箭步上去攙扶住了皇帝。
“皇上!皇上!您怎么樣?奴婢這就去召太醫(yī)!”
皇帝被徐令扶著,緩了緩神,慢慢地睜開眼睛,道:“不必了,朕沒事?!?
“皇上!”徐令猶是不放心。
“朕說不用就不用!”皇帝驀地提高了聲音,“朕躺一會兒就好了?!?
徐令無奈,回頭看向還立在門口的段元琛:“七殿下!幫奴婢一把,扶皇上到榻上去?!?
段元琛快步走了回來,撐著皇帝送他到了設(shè)在御書房后的一張榻上。
皇帝被服侍著,側(cè)身朝里躺了過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段元琛轉(zhuǎn)頭看了眼徐令,朝外而去。
徐令跟了出去。
“徐公公……皇上身體是怎么了?”
段元琛眉頭緊鎖,遲疑了下,問道。
徐令忽然朝他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