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雙魚回到庭州，等榮恩回府，便去求見。得知她打算回京，榮恩十分驚訝：“七殿下已經(jīng)被你說動了？”

雙魚搖頭：“沒有，但殿下往京里送去了一封信。我再留下，也只是徒增殿下煩擾，不如就此回去。至于陛下那里到底如何定奪，就聽天命了。”

此前京城來傳召的幾個使者，段元琛莫說有回應(yīng)，便是連面也沒讓他們見著。這次皇帝改派故去的沈弼之女前來，榮恩自然暗中也留意了下，前些時候，見段元琛反應(yīng)依舊冷淡，原本漸漸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沒想到臨了他竟會給皇帝去信，雖然不知道信里到底說了什么，但無論說什么，比起之前毫無反應(yīng)，無疑是個驚喜。

榮恩沉吟了下，道：“也好。我這就安排人盡快送你回京。”想了下，又安慰她，“沈姑娘也不必過于憂慮。你此行雖然未能達(dá)成期望，但殿下既然肯給陛下去信，我料想也是為你美言的。殿下其人，面上看著冷清，實則重情念舊。否則十年前，他也大可不必……”

他突然停了下來，搖了搖頭。

雙魚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還在定遠(yuǎn)鎮(zhèn)的那個清早，兩人遇到時，他叫自己不必寫請罪書時的一幕，微微出了神。

“爹——”

門外忽然傳來榮平的聲音。

榮恩抬頭，見兒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了進(jìn)來。

“我送沈小姐回京吧！”他說道。

……

自從沈弼的女兒到了庭州，榮恩就覺察到兒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在自己面前，三句必定離不開她，遇到和她有關(guān)的事，也是與乎尋常的熱心。

兒子年十八，尚未婚配。他似乎鐘情于沈弼之女，榮恩早就看出來了。

他倒不是不喜歡沈弼的孤女，相反，這個故人之女很入他的眼。只是，憑了他的直覺，皇帝既然派她來做他與兒子之間的說客，榮恩總覺得皇帝應(yīng)該還別有意圖，加上她的特殊身世，不會只是僅僅派她來當(dāng)說客這么簡單。

自己的兒子這時候倘若貿(mào)然插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榮小將軍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榮恩還在想著怎么回絕兒子的要求時，雙魚已經(jīng)微笑著開口，“但是真的不好再勞煩您了。都護(hù)已經(jīng)擇好送我回京的人。這里更需要榮小將軍?！?

榮恩見雙魚心思玲瓏，猜到了自己所想，便順勢道：“是。榮平你還另有要務(wù)！送沈姑娘回京的事，我交給別人了?！?

榮平不甘，還要再開口，榮恩已經(jīng)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我和沈姑娘還有話說。你出去！”

榮平無可奈何，看了眼雙魚，見她不語，只好掉頭走了出去。

……

六福的腳休養(yǎng)幾天，已經(jīng)好了些，得知明天就能動身回京了，猶如脫離苦海，起先樂開了花，忽然想到七殿下那里依舊如故，雙魚此行并未能達(dá)成皇帝派給她的事，回去了福禍如何還未得知，心下不禁又為她犯愁，唉聲嘆氣。

雙魚安慰了他幾句，出了屋，收著白天洗了曬著的幾件衣服時，忽然看到角落里人影一晃，嚇了一嚇，定睛見是榮平，吁了口氣。

榮平于情竇初開之時遇到了雙魚，心里實在是喜歡她，私心巴不得她一直能留下來才好。眼看她要走了，想必大可能再會回來的，而自己入京，更是渺茫不可期之事，想到今生可能再也見不著了，心里惆悵，方才忍不住又跑了回來，卻在外頭躑躅許久，也不敢進(jìn)去找她，忽然聽到她的腳步聲，一個緊張就想藏起來，見被她看到了，只好走了出來。

雙魚其實也覺察到了，榮家的這位小將軍有些喜歡自己。

他與表哥盧歸璞年紀(jì)相仿，某些方面有些像。

舅父出事之前，盧歸璞除了想著從戎，整天沉醉于刀槍兵法之外，對別的事，一律都是大大咧咧懵懵懂懂的。加上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雙魚總覺得他對自己就如兄妹一般，更沒遇他私下對自己表露過別的什么心緒。即便后來得知盧嵩做主，決定讓兩人年后定下親事，雙魚記得他當(dāng)時的第一反應(yīng)也是詫異，仿佛從沒想過這事一般，隨后才高高興興地答應(yīng)了下來。

幾年前，舅母還在世，她那時也已經(jīng)有些知人事了，有一回?zé)o意聽到舅母和舅父談?wù)撟约汉捅硇直R歸璞的將來時，她就知道，這是舅父舅母的希望，也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表哥盧歸璞，確實應(yīng)該是她這輩子最好的歸宿了。

到庭州認(rèn)識榮平后，有時會讓雙魚產(chǎn)生一種仿佛看到了盧歸璞的親切感，所以對他印象很好。一開始沒什么。后來慢慢感覺到他對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樣。

榮家本是開國八大柱國之首，門第顯赫，還出過榮妃，倘若不是當(dāng)年朔州之變，榮平今日也是國公府的嫡世子，正經(jīng)的皇親國戚，分位貴重。

況且除此，以自己今日朝不保夕的現(xiàn)狀，她也實在無意再多生別事，所以覺察到他對自己仿佛有了好感后，就一直刻意與他保持著距離。

雙魚便道：“容小將軍還沒回去？有事嗎？”

榮平有些不敢看她眼睛，期期艾艾地道：“……你明天就走了……我就是……想來問問，還有沒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健?

雙魚微笑道：“沒什么了。前些時日一直得到小將軍的照應(yīng)，趁著走之前，我一并向您道聲謝?！?

榮平哦了聲，站著不動。

雙魚道：“不早了，榮小將軍要是沒別的事，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先進(jìn)去了。”

她朝他點了點頭，抱著收起的衣物轉(zhuǎn)身往里去。

榮平望著她背影，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忽然哎了聲：“沈姑娘，等一下！”

雙魚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榮小將軍還有事？”

榮平看了下四周，見沒別人，上前一步，鼓足勇氣，低聲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沈姑娘……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

沒說兩句，他的臉就已經(jīng)漲得通紅，跳過了這段。

“……你要是覺得我也還成……我立馬就去跟我爹說……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他停了下來。

雙魚沒想到他會開口，有些意外。遲疑了下，便道：“榮小將軍，我知道你是同情我的父親，繼而同情我，謝謝你的善意，我心領(lǐ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