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有早上的課,郁久沒在食堂吃午飯,意外地在來接他的車里看到了藺從安。
“怎么了?”他坐定后把沒喝完的橙汁給過去:“嘗嘗,程自遠說是他自家榨的?!?/p>
藺從安就著瓶子喝了幾口,才說:“支教的地區(qū)有消息了,那個村子,在芙城下屬的絨花縣下面?!?/p>
郁久愣了愣,復雜地說:“絨花縣?”
藺從安用眼神詢問他,郁久想了想才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父母出身的村子,也是轄屬于絨花縣的?!?/p>
郁建林成了暴發(fā)戶賺了錢,再也沒回過老家村子,連帶郁久也沒回去過。
他外公為了躲債,更是斷了與那邊的聯(lián)系,就怕有人找上門來。這個真正的老家,郁久除了名字一片陌生。
盡管不是他那個村子,但都要大學生去支教了,可見有多窮。
藺從安也不知道這么巧,問他:“那你想去看看嗎?”后半句沒說,但郁久知道——那里可能有他殘存的親戚。
郁久搖頭:“金老師在我小時候就去找過,我們家和那邊早就斷了聯(lián)系?!?/p>
“想重新建立的話,很簡單?!?/p>
“我知道。”郁久釋然,笑著說:“你這么有錢,往那邊一站,別說村里了,就是絨花縣縣長和芙城市長都要開十輛大卡車來迎接你……就指著你去修路?!?/p>
“我不修?!碧A從安也笑了:“到時候你去修?!?/p>
話是這么說,可要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也不可能。那天在醫(yī)院看到的,有點像他爸的人,和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名,讓郁久心事重重。
而追查周德嘉在支教期間有沒有虐待過兒童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好的。
久安集團畢竟不是偵探社,藺從安把這件事委托給了一個民間調查機構,一周后,那邊給出的反饋是,不好查。
接活兒的調查員反復道歉,把定金也退了回來,直接找上藺從安,說那邊民風彪悍,他們作為外地人,被排擠得很厲害,什么都問不出來。
“我們到芙城坐了七個小時高鐵,再去絨花縣又坐了兩小時大巴,這都走了一大半了吧……結果去那個小村子,竟然又花了五個小時!”胖胖的調查員苦著臉:“到了那地兒累都累死了,也沒個住的地方,唯一一個老鄉(xiāng)肯收拾個房,結果說要收我八百塊一晚……”
知道他在哭窮,藺從安直接讓人把定金又轉回去,留下一句“辛苦了”就不再問。
久安集團經(jīng)手這件事的人不少,也都知道來龍去脈,事情傳開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打了郁久的電話。
彼時郁久還在上課,連調查員受阻的事都不知道,上來就聽楊述跟他說:“我想去支教?!?/p>
郁久:“???”
他上完課趕到吃飯的地方,看到藺從安已經(jīng)在了,坐在他對面的有楊述,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年輕人。
“小澤?!睏钍鼋榻B了一下。郁久立刻意識到,這想必就是那個“后輩”了。
楊述比起自殺剛醒那會兒,狀態(tài)好多了,恢復了幾分謙謙君子的風采。
小澤比起他,長得更白凈漂亮些,但怯生生的,跟他們問了好之后就不再說話了。
楊述迅速切入正題,說道:“公司給我放了長假,正好想帶著小澤找個地方散散心?!彼戳诵梢粯?,笑容深了幾分:“正好幫郁久一把,也謝謝你之前幫我?!?/p>
郁久知道,這個人情始終會被楊述藏在心里,給他一個機會也好。
這件事可以讓任何人去做,自然也可以是楊述。
“雖然這件事的熱度下去了,但郁久,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被想要攻擊你的人翻出來。”楊述認真道:“如果可以,還是解決它,不然永遠是個隱患。”
藺從安也贊同這點,補充道:“那邊條件很不好?!?/p>
“沒關系?!睏钍鑫樟宋招傻氖郑骸拔覀兙拖胝覀€原始的地方,徹底過一段不刷微博不上網(wǎng)的生活?!?/p>
郁久笑:“那恐怕不行,總不能連我們都不聯(lián)系了吧?”
“我查過了?!睏钍雎柤纾骸澳沁呥B手機信號都不怎么通,只能打固定電話,還要走三個小時去別的村子打?!?/p>
郁久驚悚了:“這么恐怖?!那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服務員這時進來,把菜一道道擺好。郁久欲言又止,直到服務員終于出去,才趕緊說:“真的不行啊,萬一、”
“沒關系。”藺從安給他夾了一筷子豆腐:“我租了顆衛(wèi)星。”
郁久、楊述、小澤:“………………”
見三人都詫異地看著他,藺從安解釋道:“本來想直接買一顆,但是審批需要的時間太長,國內不太好辦。你們只能暫時湊合用用了,衛(wèi)星電話還是有必要的?!?/p>
沉默片刻,楊述笑著搖頭:“我算是知道,郁久為什么被養(yǎng)得這么好了?!?/p>
錢不是萬能的,但用好了,確實能帶來簡單的快樂。
而如果一個人既有錢,又舍得幫伴侶解決生活中點滴麻煩小事,這種幸福感會更加強烈。
又和他們敲定了一些細節(jié),楊述將于這個月月底,帶著小澤,以支教老師的身份前往那個絨花縣下的小鄉(xiāng)村。
吃飯完,楊述帶著小澤走在路上,當做飯后消食。
“藺總真有錢啊……”看著夜空,他感慨道。
小澤拉著他的手,有點不高興:“你怎么又來了,不是說好了不要談錢的嗎?”
“好好好,一起當窮鬼……”
“窮鬼有什么不好。”小澤陰沉著臉:“我窮我活著,你為了點錢,竟然搞自殺。我警告你楊述……”
“我保證!第一百八十次保證……別說了,翻篇?!?/p>
“哼?!?/p>
……
托了昂貴的衛(wèi)星電話的福,楊述去到那個小鄉(xiāng)村后,每天都會跟聯(lián)絡人匯報一下進展。
目前狀況良好,他和小澤與村民漸漸熟悉,有時候也有人愿意跟他拉些無關痛癢的家常了。
夏天過去,入秋以后,天氣涼得很快。
秋城之所以叫秋城,正是因為有著美麗的秋季景色。全城大部分街道兩旁都栽著法國梧桐,落葉金黃,踩在上面沙沙響。
因為幾個季度都好好的,郁久對自己的體質放松了警惕,結果顯而易見,又感冒了。
來勢洶洶的感冒纏綿了近一個月都不見好,藺從安肉眼可見的焦慮起來。
郁久剛回到家,就被藺從安摁著灌了碗“每日姜呢呢湯”,郁久吸吸鼻子,討好地說:“快好了,真的。”
“嗯?!碧A從安拿著碗轉身進廚房,丟在水池里。心情仍然很糟。
雖然郁久強調很多次,說這是他的體質問題,換季必感冒,從十幾歲到現(xiàn)在年年不斷,也沒出什么問題……但藺從安還是很擔心。
體檢也做了,醫(yī)生也看了,都說養(yǎng)養(yǎng)就好??稍绞遣椴怀龅木売桑搅钊藫鷳n。愛得越深,越害怕失去,藺從安心態(tài)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愁得夜里睡不著覺。
郁久半夜有點咳嗽,把自己咳醒了。暈暈乎乎地往身邊一摸,竟然是涼的。
他心里一緊,把衣服裹好跑出去,看見藺從安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面前擺著只酒杯。
“從安?”郁久倚著欄桿喊了一聲,又一步步下樓來,帶著點鼻音問他:“怎么不睡覺?”
藺從安有些憔悴,張開雙手等郁久坐到他懷里,聲音有些沙啞:“你怎么也醒了?難受嗎?頭暈嗎?”
郁久舔舔發(fā)干的嘴唇,在這一瞬間,突然有點想哭。
“對不起……”他說:“我真的沒事,今后一定注意,你……別怕了好嗎?”
“…………”藺從安沉默半晌,苦笑道:“我知道你沒事,我控制不住。”
郁久還想說什么,手機卻突然響了。
深夜了,這個點能打過來,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緊急的事情。黏黏糊糊的氣氛迅速被吹散,藺從安嚴肅地接起手機。
“什么?”他皺眉道:“……楊述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