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宋悅的聲音突然從三樓傳來，“等我一下，我跟你們一起去?！?/p>

相隔咫尺的兩人同時頓住。

還穿著睡衣的宋悅從窗戶探出頭來：“或者你們先去發(fā)著車，我換身衣服就來?！?/p>

宋遇寧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徹底褪去，愣了愣他還是仰起頭道：“姑媽，外面太冷了，超市人多，你還是在家休息吧，我和我姐去就行?！?/p>

“這幾天悶在家里都快發(fā)霉了，我跟你們出去走走，反正都得去，兩個和三個也沒區(qū)別。”

這一刻，言淼終于清楚地感覺到，心底有股淡淡的失落。

他們?nèi)サ氖顷嗽醋畲蟮某?，又是春?jié)后第一天營業(yè)，前來囤貨的人比想象中還要多，哪怕大部分都戴了口罩，卻還是讓人看得心慌。

照著早就列好的清單拿了東西，三人趕緊推著車去收銀臺排隊結(jié)賬，等核對時才發(fā)現(xiàn)還是漏了兩樣，于是宋悅繼續(xù)守著推車排隊，姐弟倆返回去拿。

搶貨太激烈，已經(jīng)有人大聲吵了起來，宋遇寧拉著言淼繞開人群走，但還沒走遠(yuǎn)，言淼就突然停住。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宋遇寧瞧見了一個沒戴口罩的高個男人，因為一袋米，那男人什么臟話都罵出來了，大庭廣眾之下實在不雅觀。

言淼嗤笑一聲：“人渣就是人渣，過多少年都是人渣。”

宋遇寧這才明白她并不是單純討厭一個素質(zhì)低的人，好奇道：“你認(rèn)識？”

“當(dāng)年去學(xué)校鬧事那家，被我用刀抵住脖子那個賤人?！?/p>

拳頭猛然攥緊，宋遇寧邁開步子就要往那邊去，卻被言淼一把拉?。骸叭颂嗔耍瑒e去?！?/p>

將他攥拳的手緊緊握住，言淼柔聲道：“他們沒戴口罩，別過去了，而且，也沒意義。”

目光在那男人身上停留了許久，宋遇寧才緩緩松了拳頭，反握住她的手：“是啊，不值得，走吧?！?/p>

怕宋悅想起傷心事，姐弟倆沒提遇到那個男人的事，可回去的路上，兩人也都一直心不在焉。

很多平時不愿回想的事又開始在言淼眼前一幕幕地浮現(xiàn)，剛才那個男人帶著一群人去學(xué)校鬧事的場景，看到母親被那些人圍攻推攘，她拿著水果刀從教室沖出來保護(hù)母親的場景，舅舅舅媽去世的場景……

若不是那個男人長期家暴導(dǎo)致自己兒子在學(xué)校跳樓自殺，若不是他們一家厚顏無恥地抬著尸體去學(xué)校鬧事把責(zé)任全賴在宋悅頭上，宋遇寧的父親也不會因為避嫌而被派去負(fù)責(zé)本不屬于他的案子，不會因此犧牲，宋遇寧的母親更不會發(fā)生車禍，宋遇寧不會小小年紀(jì)就失去父母，外婆不會那么早就離開人世，宋悅也不會一直深陷在自責(zé)中，不會有那么嚴(yán)重的抑郁癥，不會放棄當(dāng)老師……

所有的事情，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說不上罪魁禍?zhǔn)资钦l，但言淼能恨的，就只有那一家人，只有剛才看到的那個男人。

可是除了恨，更多的，是心疼。

母親經(jīng)歷的一切又像電影一樣在她腦海里過了一遍，她親眼見證了一切悲劇，見證了母親這些年的痛苦，那些痛苦同樣是屬于她的，屬于這個家里每一個人。

這些年下來，她不是沒覺得煩過，甚至偶爾還怨過，怨母親給她施加了太多壓力，怨母親不夠理解她、體諒她。

但當(dāng)這些短暫的煩躁與怨恨消散后，她心底剩下的，依舊只有心疼，只有擔(dān)憂。

透過后視鏡看著母親這些年已經(jīng)越發(fā)蒼老的容顏，再看一眼副駕上坐著的宋遇寧，言淼又一次在想，要是母親知道了他們的事，該會遭受多大的打擊？

吃完午飯，言淼連廚房都沒收拾就回了自己房間，說是上午起太早困了想休息，可真閉上眼躺在床上，卻又沒有絲毫睡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宋遇寧反鎖了門直直走到床邊：“我今天心情也不好，你就沒想過來安慰我？”

言淼沒答。

宋遇寧在床沿坐下，定定看著她：“你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