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晚霞濃烈,平闊無際的天空火燒一般紅。
云霞如匹匹錦緞鋪浮在城市上空,仿若團團流動的溫火,緩慢烘烤著高樓大廈間勞碌奔波的行人。
辦公室里,兩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隔著一臂的距離靠墻而坐,半個小時過去,誰也沒有開口說過話。
謝老師正在門外和校長秦崖通話,門關著,時而能聽見幾句模糊不清的交談聲。
顧川叉腿坐著,后腦抵著墻,扭頭看著窗外棲在枝頭上的鳥雀,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脖子上挨了一巴掌,似是指甲刮過,幾道鮮紅破皮的劃痕清晰可見,當他偏頭朝向右側窗外時,皮膚拉扯著,傷口火燎似的疼。
但他并不在意,又仿佛是在強著,偏著頭,沒往身旁林桁的方向瞥一眼。
打架于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但對林桁來說卻并不是,甚至從小到大,這還是林桁第一次和人動手。
少年眉心緊鎖,掏出手機來回看了好些次,從謝云通知衡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二十分鐘,但他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打開通訊錄,里面能聯(lián)系的人占不到一頁,衡月的名片里,“姐姐”兩個字前加了字母“A”,排在了最頂上。
林桁點開衡月的名片,手指數(shù)次懸停在撥號鍵上,但最后都只是默默把手機收了回去。
開學才第一天他就惹出事來,林桁并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不是在生他的氣,又會不會怪他給她惹麻煩......
墻上時鐘不斷發(fā)出規(guī)律輕細的“噌”響,細短的指針擦過八點,忽然間,門外傳來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聽得出是細高跟鞋踩地的聲音,比起一般鞋底落地的聲音,更加干脆而清晰。
一直躬身沉默坐著的少年聽見腳步聲,突然轉(zhuǎn)頭看向門口,兩秒后猛地站了起來。
他似乎有些緊張,身子立得板正,活脫一個三好學生,哪里還有半分方才擰眉坐在那的冷樣。
有病。
顧川瞥了林桁一眼,腹誹道。
門外依稀響起謝老師對來人的問候,來人隨著回了句什么,聲音含糊不清,只聽得出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林桁眼巴巴盯著門口,耳朵都快豎起來了。而顧川聽見那聲音,竟然覺得有些熟悉。
辦公室門很快從外打開,林桁垂手站著,看向進門的人,緩緩吸了口氣,嗓音很低地叫了一聲,“......姐姐。”
衡月和早上穿得不是同一身衣服,淺藍襯衣和白色包臀裙,腳上踩著雙銀白高跟鞋,手里拎著只不大不小的包,簡約的職業(yè)裝,顯然是從公司趕來。
衡月循聲看過來,看清林桁模樣的一瞬,她眉心突然深深皺了一下。
她化了妝,面容白皙,眉眼卻濃烈,這一眼陡然現(xiàn)出兩分少見的肅然之色。
衡月沒應林桁,林桁也看不出她是否在生氣,只見她松開門把手,徑直朝他走來。
謝云急匆匆掛斷和秦崖的電話,跟在衡月身后進了門。
她看了眼獨自坐著望向窗外的顧川,暗自嘆了口氣。
林桁心中忐忑,胸膛下心跳都有些失速,他站在原地,抿著唇,等待著衡月的問責。
他還記得早上在校門口衡月同他說了什么,也還記得自己微信里如何回她“一切都好”。
但半天時間,他就給她惹出了麻煩。
在林桁看來,打架斗毆絕不是小事,不管是不是他挑起的事端,謝老師把衡月“請”到學校來,那這件事就是他的問題。
一米九的少年愧疚地低著腦袋,活像只可憐的大狗。
衡月在他面前站定,并沒有訓罵他,而是看著他臉上的傷,抬手撫在了他眉尾處,語氣擔憂,“怎么傷得這么重?”
林桁眉骨上有道口子,壓在一片青紫里,不深,卻有一厘米長,看起來十分駭人。
林桁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個小時,他做足了挨罵的準備,沒想等來的會是這樣一句話。
林桁愣愣抬起頭,還沒給出回應,身后的顧川聽見衡月的聲音卻遽然轉(zhuǎn)頭看向了他們。
他和林桁聽見門外衡月腳步聲時的第一反應出奇的一致。
他站起身,從林桁身后探出腦袋,看向衡月,像是在行注目禮。
顧川面色驚訝,開口喚衡月時只比林桁少一個字,“姐?”
衡月一愣,就連謝云也怔住了。
林桁驟然回頭看向顧川,倆人四目相對,又看了眼衡月,臉上不約而同寫著一句話:你剛才在叫誰姐?
林桁生得高,即便體型清瘦,Alpha的身體也比身為Omega的寬厚不少,他站在衡月身前,將背后的顧川擋得嚴嚴實實,是以衡月剛才只看見他身后坐著個人,并沒看清那人是誰。
此時聽見聲音,衡月才注意到顧川,她神色訝異地看著從林桁背后站起來的人,疑惑道,“小川?你怎么也在這兒?”
小川......林桁聽見這親昵的稱謂,眉間微不可察地擰了一下。
原來,衡月的父親和顧川的母親乃是親兄妹,衡月和顧川是正兒八經(jīng)的表姐弟。顧川小時候是跟在衡月屁股后面長大的,這聲姐叫得理所當然。
相比之下,林桁這個不清不楚憑空冒出來的弟弟,口中那句“姐姐”就帶了點別樣的意味。
顧川在這所學校上學衡月自然知道,但她并不知道兩個人是一個班,更不知道今晚和林桁發(fā)生矛盾的另一位同學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