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別有幽怨暗恨生Ⅵ
A-
A+
太守府后便是蘭陵最大的云湖,夜色月光下,偶有荷影浮動,兩岸則是滿眼的燈火,湖中畫舫慢移,歌女的歌聲悠悠傳來,似有似無,宛如夢中。岸邊早有太守府上的家人準(zhǔn)備好船,一舟一槳,在湖中慢慢蕩去。
愛茉來到湖邊時,恰逢明若夫人與梁北戎登岸,見她在此,明若不由笑道:“你倒是抽了哪位公子?”
愛茉心中正不快,也不答她,只笑了笑:“夫人游湖歸來,可滿意?”
明若看了看梁北戎笑道:“梁公子博學(xué)多才,明若長了不少見識?!?/p>
聽了這話,又見梁北戎雖是禮貌周到,卻并無一絲殷勤之意,愛茉便知這二人今晚皆未盡興,于是心中一動,笑道:“夜游云湖自是雅事一樁,兩位若談學(xué)問不免有些殺風(fēng)景,愛茉倒有個點(diǎn)子,既可盡興,又可怡情?!?/p>
二人見她如此說,皆笑道:“可說說看?!?/p>
愛茉一笑:“夫人幾番與我說起蘭陵公子,可見對他情有獨(dú)鐘,方才愛茉恰好抽了柳公子的簽,正犯愁呢,我平日里便與公子不熟,更何況游湖這種事必要與一個風(fēng)雅之人共去方才盡興,愛茉卻是對這些雅事一概不懂,如此倒辜負(fù)了柳公子。不如夫人您代愛茉游一回湖,一來了了您的心愿,二來也救了愛茉?!?/p>
明若夫人聽了但笑不語,愛茉見了,便知她心中有意,于是向梁北戎道:“那就要煩請梁公子陪愛茉了?!?/p>
梁北戎自是不介意這種小事,愛茉于是心中暗自松了口氣,可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登船,卻只聽得背后一個冷漠的聲音道:“夫人可曾問過在下的意見?”
愛茉一怔,不由得回頭看去,只見滿岸燈火中,柳云尚一席白衣立于燈火之前,微風(fēng)拂動,宛若天降。他冷冷地看了愛茉一眼,這才向梁北戎道:“不知梁大人在此,云尚來遲了?!?/p>
“哪里,”梁北戎聽了忙施禮道:“王爺客氣?!?/p>
柳云尚卻淡淡地道:“我已不是京中的人,往年的事不必再提?!?/p>
“是?!绷罕比謶?yīng)了,笑道:“柳公子可是準(zhǔn)備登船?”
柳云尚看了愛茉一眼,這才道:“不知太守夫人今天定的規(guī)矩可還做準(zhǔn)?”
愛茉自見了柳云尚,便知依他的脾氣恐怕完不了,于是只得回答:“自然做準(zhǔn),只是……”
“這就好?!绷粕胁坏人f完便命人將小船劃來,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岸邊,對愛茉微施了施禮,淡然道:“恭候夫人?!?/p>
愛茉這些年也見過些男人,不論尊貴卑賤,都沒有一個能像柳云尚這般輕視她。見此情形,明若夫人微微有些驚訝,只好奇地看著二人。梁北戎卻是仿佛已是見怪不怪。
愛茉不由暗中掐了掐手指,忍了半晌,這才勉強(qiáng)笑道:“如此多謝柳公子?!?/p>
這才走上前去,扶著小童上了船。
那小舟極輕極巧,一腳踏上去便輕輕晃了起來,愛茉心中一驚,卻偏偏無處可扶,正擔(dān)心時,只見柳云尚已舷而來,飄然落到舟上,一手輕拂過愛茉手臂,也不知使了什么力道,愛茉便覺得身上一輕,船已不再晃動。
愛茉見狀,心中暗贊,可想要道謝,卻又說不出口,這時只聽得岸上的梁北戎笑道:“經(jīng)年未見柳公子,沒想到身手仍不減當(dāng)年?!?/p>
柳云尚聽了這話卻并不理會,見愛茉已坐穩(wěn),徑自拂漿而行,一葉扁舟緩緩向云湖深處而去。
坐在船上,只聽得船槳劃過水面的微波蕩漾之聲,遠(yuǎn)處隱有歌聲傳來,月華之下,柳云尚神情不明,白衣翩然,顯得格外清冷。
愛茉徑自取小幾上的酒,自斟了一杯,這時卻只聽得湖面?zhèn)鱽碛朴频牡崖暎?xì)膩綿長,借著水聲,更增幾分溫柔??衫^而卻笛聲一轉(zhuǎn),蒼茫孤寂,時而有力,時而無限悲涼,讓人動容。愛茉正驚奇間,只見不遠(yuǎn)處,一只小舟緩緩飄來,背對自己的正是武從雪,而另一邊,只見無夜一席黑衣靠在船頭,遠(yuǎn)遠(yuǎn)看去,越發(fā)顯得面容白皙俊美,見了愛茉與柳云尚,只淡淡一笑,放下長笛,抬手飲盡杯中酒,拍舷唱道:
大江去,千古風(fēng)流淘盡,人何在,馬蹄烽火,論存亡。
君不知一霎風(fēng)雨天下秋,卻只道往日篝火談英雄。
青山在,情難測,茍活難安,亦未堪,
都道是九龍嫡子人難棄,卻哪知,山河仍在,飛鳥已絕。
唱畢,船也恰好劃到愛茉一旁,無夜在舟中舉杯,笑道:“蘭陵公子,幸會?!?/p>
柳云尚已住了槳,只淡淡道:“一醉山莊還有諸多客人等著等著見你,公子又何必來太守府上受罪?!?/p>
無夜倒是不介意,仍笑道:“我也是受小晚之托,愿意之至,又何來受罪一說?”
柳云尚微冷笑,不再答言。
愛茉見兩個人一來一回,似是相識已久,又似并無交情,心中正暗自驚疑,只見無夜轉(zhuǎn)頭笑向自己道:“夫人與柳公子共乘一舟若是覺得無趣,無夜愿接夫人同船共渡,不知您意下如何?”
聽了這話,愛茉倒還尚可,坐在無夜船上,一直沒說話的武從雪卻是警覺地看了她一眼,臉板的死死的。
愛茉見了,心里不免翻了幾翻,剛要答言,卻只聽柳云尚冷聲道:“不必了。我與夫人有話要說,公子請回?!?/p>
聞聽此言,幾個人俱是一怔。
武從雪看了看柳云尚,又看了看愛茉,似是度量著二人的關(guān)系,目光中滿是猜疑。愛茉見了,心中叫苦不疊,感嘆這柳云尚簡直是自己的瘟神。唯有無夜聽了,不動聲色,緩緩道:“既是公子有話要說,無夜便先行告退。只是……”他頓了頓,看了看愛茉,這才向柳云尚道:“無色已晚,怕是席上賓客等得急了,公子長話短說,莫要驚擾了夫人才是?!?/p>
柳云尚卻只淡淡道:“公子請回?!?/p>
無夜見此情形,便不再說什么,抬手間一朵扶桑落于指間,大紅的花瓣在燈下極致妖嬈,輕輕落于愛茉面前,月影星光下,只見他拂槳輕笑:“無夜在岸上等您?!闭f完,駕舟而去。
水聲漸落,只有月華中天,皎潔如霜,愛茉也不看那柳云尚,只斟了酒自飲道:“公子有話請說,愛茉還要回去赴宴?!?/p>
柳云尚看了看愛茉,這才緩緩道:“云尚粗鄙,前些天多有得罪。”
愛茉知他是說前些天將自己趕出書房的事,于是也不在意,只道:“先生不必如此,我在先生心中是何等樣人,我自然明白,就算您再道幾次歉也于事無補(bǔ)?!闭f到這兒看了看他似笑非笑地道:“我說的可是事實(shí)?”
柳云尚沉默不語,卻也不否認(rèn)。愛茉笑了笑:“先生有話便問,但凡愛茉知道的,言無不盡。”
話說到這份兒,兩個自是不必再客氣,柳云尚看了看愛茉道:“夫人與梁北戎可熟識?”
“不熟。”
“他可曾與夫人談過什么?”
聽了這話愛茉看向柳云尚:“先生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