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笑了,人類永遠是愚蠢的。
夜,一醉山莊里燈紅酒綠,熱鬧非凡,鮮花錦緞如織云,燭光搖曳,歌舞升平,那悠遠清透的歌聲依依呀呀唱斷了人們的魂。
車夫老張還在山莊外的巷子口處等著,見白吟惜急惶惶的從山莊里奔了出來,還道她出了什么事,忙上前迎了過來。
“夫人?”
白吟惜忙擺了擺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話,只是顫聲吩咐:“回去?!?/p>
車子走出去老遠,直到身后的歌聲都在夜霧中飄散了,白吟惜才覺得心穩(wěn)下一些來。香惠曾是她的閨中密友,出閣后原本淡了些情意,可在先后成為寡婦后又在生意上了有了往來。今日,本來是香惠約她去談生意的。開始聽到相約在一醉山莊時只是覺得怪異,可沒想到去了竟能撞到這樣的事情。
白吟惜輕輕搖頭,香惠啊,香惠,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馬車顛了幾下,然后原本有些沉悶的馬蹄聲便變得清脆起來。白吟惜知道這是換到青石街面的富貴街了。這條路她已經走了成千上萬次,從店鋪到家里,再從家里到店鋪。自從嫁進了白家,她就是這樣無休止地往來。
她是蘭陵城中最年輕的老板娘,自從嫁進白家起就成為了白家生意的掌門人,這城中不知有多少的財富從她纖美的手指間流過,可是,她卻只能天天守著一個早已死去的醉鬼丈夫的靈牌生活。
有時候她寧愿在店里的時間多些,還可以和賬房的李公子說說話。
這位李公子是前年她在路過撿回來的,他當時說是要赴京趕考,可不想半路遇了山賊,被搶了盤纏,便無家可歸。
吟惜見他可憐,又讀了些書,便留他在店里做事。
李公子叫李鈺,人如其名,面如美玉,只有二十出頭,家中也曾做過京官,只可惜家道中落。
吟惜只有與他在一起時才感覺自己年輕了些,不再是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
她與李鈺說是無情又有情,可說是有情,卻終沒有未來。
還記得七夕之時,他曾送她一只玉鐲,可卻一字未說。其實吟惜那時只想他抱住自己,她太久沒有溫暖了。
李鈺也有感覺,可是他終究還是推開了她:“夫人……李鈺一無所有,愧對夫人所愛……”
這是什么狗屁理由?
吟惜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自此便對李鈺視而不見。于是反倒是這位李公子見了她便失魂落魄。
這樣也好,吟惜想,她總還有個念想。
白吟惜很遠就看見店鋪還亮著燈,門沒關,李鈺正坐在油燈下記著日記賬,他一手執(zhí)筆,一手輕輕搭在紙上。
李鈺有一雙很好看的手,白細修長,指骨分明。他也總是會修剪打理得很干凈,無論她何時前往探他,都從未見那兩只手上有一絲一毫的污垢。
算來也是個妙男人。
白吟惜下了馬車,向門內走去。李鈺聽見馬蹄撞擊青石板路的嗒嗒聲,隨意抬了下頭,見是白吟惜,眸中目光竟是一亮。
“夫人來了?!崩钼曨h首,微微一笑,擱下手上的狼毫。
他擱筆的動作不失風流,左手輕略住右手的袖子,露出了令人垂涎的皓腕。白吟惜覺得自己對于李鈺的那雙手,著實沒有抵抗力,每次一看見,她都會想如果是這一雙手游走在自己的身上,該是何等滋味。
當然這也不過是一個念想,事實上李鈺拒絕她了。
“嗯,今日進賬情況如何?”白吟惜問,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開口發(fā)出的聲音竟比平日要低沉嘶啞,自個兒心里也是微微一驚,遂定了下神。
“咦?夫人,您是不是生病了?”李鈺也是個細致之人。
“不是,沒有。”白吟惜有那么一點心虛,香惠那深深淺淺的呻吟還逗留在耳畔。
“還說沒生病,夫人臉怎么這般紅?可是傷風了?”李鈺關切地問。
“沒有?!卑滓飨иs緊別過臉去,生怕他看出個端倪來。
“夫人不能這樣,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啊!”李鈺言語中竟透出些焦急,“不行,去看下大夫吧?”
“我真的沒事。”白吟惜陪笑,眼睛卻不敢于他對視。雖然她知道李鈺不可能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可到底還是心虛的。
一只如玉一般冰涼爽滑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額上,白吟惜一愣神,抬眼便見他近在咫尺臉龐。
“那么燙,夫人還說沒有生?。 崩钼晹Q了下眉,甚是焦急,氣息不留意撫過她的耳際,引來白吟惜一陣戰(zhàn)栗。
“我、我真的沒事?!卑滓飨乱庾R咽了下口水,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背后是店鋪里盛滿大米的米斗,約摸過膝蓋高,白吟惜由于那一步退太急了,腳后跟踢到米斗,身子已向后倒去。
“夫人!”李鈺趕緊拉住她,白吟惜一把扯住他的衣襟,低叫了一聲,兩人竟雙雙翻進米斗里,米斗里的大米裝得太滿,米粒又滑,兩人身子斜了下又帶著一身的大米滾到了地上。
米粒落地,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在這靜謐的夜里卻聽得清清楚楚。
李鈺向下跌去的時候剛好在白吟惜上方,見要壓到她,趕緊伸手要撐住地面,可是白吟惜倒在米斗邊上,空間太小,他的一只手便無處可放,只好扶住了那米斗粗糙的邊框。
木質邊框沒有打磨光滑,尚有許多細小的木刺,李鈺手一壓上去,刺就進了肉里。
然而他卻沒有在意這些,白吟惜就在他的下方,因為狼狽摔在地上的緣故,衣襟略微敞開,露出了細致的鎖骨,還有粉色的肚兜帶子。
她竟然,穿粉色的肚兜……不是說只有青樓姑娘才穿紅肚兜的么?
李鈺臉一紅,趕緊起來。
“夫、夫人……事出突然,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李鈺也顧不得把躺在地上的白吟惜扶起來,自己跳離了幾步,像是如此便能跟他撇清關系。
白吟惜見他那樣,心中微火,自己站起來整了整衣服,揉著跌疼的胳膊和肩膀,沒再看他一眼,只冷冷地說:“我回去了?!?/p>
李鈺欲語,卻終是未說。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鮮血正從木刺里冒出來,紅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