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羅漪失神片刻, 她轉(zhuǎn)過烏黑的眼珠望向葉瀟揚,像一只懵懂的小山雀。
他表情從容, 坐姿挺拔, 沒有一星半點兒的不適。
反倒是她自己……也太不淡定了。
她瞥開眼睛, 試圖驅(qū)走這種怪異的情愫。
急促的手機鈴聲容不得她再多想, 她拉開背包拉鏈, 拿出手機。
原來是羅恒洲。
“喂, 爸爸?!彼郧傻亟辛艘宦暋?/p>
“小漪, 今天五一, 學(xué)校放假了嗎?”羅恒洲在尼日利亞首都阿布加,那里比北京時間慢了七個小時,這會兒剛上午九點。
“放假了?!绷_漪抱著包,兩條腿交叉著,腳上的小白帆布鞋晃呀晃, “今天我跟班級同學(xué)出來春游了?!?/p>
“哦, 玩得開心嗎?”
“嗯, 挺開心的?!?/p>
“在新學(xué)校還習(xí)慣嗎?有沒有人欺負你呀?”
“沒有人欺負我,大家對我都很好?!?/p>
“那就好, 爸爸怕你受委屈。”
“沒有啦。”羅漪摳著包上的鉚釘。
“你在那邊挖礦挖得還順利嗎?”
“目前還在勘測階段, 還沒動工呢?!?/p>
“那你要多注意安全。”聽說非洲治安有點兒亂,還有蚊蟲瘧疾什么的,羅漪擔(dān)憂。
“那邊是不是很熱?。俊绷_漪又問。
“還好, 白天氣溫三十多,跟國內(nèi)夏天差不多。再說, 有空調(diào),能熱到哪去?”
“哦。”羅漪悶悶道,“一中這邊教室還沒空調(diào)呢?!?/p>
羅漪先前在桐澤上學(xué)的時候,每個教室都配了空調(diào)。不知道為什么,汐水一中這么好的學(xué)校,卻不給學(xué)生裝空調(diào)。
她特地跟錢嘉云打聽過,錢嘉云道:“空調(diào)?高三教學(xué)樓才有空調(diào)。校領(lǐng)導(dǎo)說高一高二需要磨練意志,所以不給裝空調(diào)。”
當(dāng)然,校領(lǐng)導(dǎo)的本意可能也不是要磨煉學(xué)生的意志力,或許只是沒有經(jīng)費。
反正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不裝空調(diào)也沒熱死一個學(xué)生。
倒是領(lǐng)導(dǎo)辦公室的空調(diào)一到夏天就連軸轉(zhuǎn),涼快得很。
“什么?你們教室沒空調(diào)?”
“宿舍也沒空調(diào)?!绷_漪補了一句,“連風(fēng)扇都不裝,說怕我們夜里吹感冒了?!?/p>
羅恒洲一聽,這還了得。
夏天不給孩子吹空調(diào),該有多熱啊。
自己就這么一個寶貝閨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從小到大就是養(yǎng)在溫室里的小花,經(jīng)不得風(fēng)吹雨打。
“小漪,爸爸現(xiàn)在就找人給你教室和你宿舍安空調(diào)?!?/p>
“爸爸。”羅漪聲音柔柔軟軟的,“這不合適吧?人家都沒空調(diào)?!?/p>
她不想搞特殊待遇。
今天她喝了罐椰汁還被人提了,這要是裝了空調(diào),外人指不定怎么說她呢。
說她也不要緊,連累班集體就不好了。
“哦……”羅恒洲冷靜下來,覺得這么搞確實不大妥當(dāng)。
他想了想,又說道:“那我以個人名義給你們學(xué)校捐個幾十臺空調(diào)?!?/p>
這樣就不會落人話柄了。
羅漪:“……”
爸爸,咱們能不能低調(diào)點?這有點太張揚了吧?
羅恒洲不容她質(zhì)疑,說道:“回頭我讓人聯(lián)系你們校領(lǐng)導(dǎo),盡快把空調(diào)送過去?!?/p>
羅漪不再反駁,她確實怕熱。
現(xiàn)在剛剛五月初,白天氣溫已經(jīng)直逼三十度了,五一過后估計更熱。
“你們什么時候放暑假?”羅恒洲換了個話題。
“不知道,估計七月份吧?!?/p>
“你想不想來非洲玩呀?”羅恒洲很想自己的寶貝閨女,“肯亞的乞力馬札羅山,聽說山頂?shù)难?020年就要消融了,不看沒機會了?!?/p>
“啊?”羅漪很驚訝,“不會吧?”
乞力馬札羅山素有非洲屋脊之稱,是地理上垂直氣候帶的教科書案例。從山麓到山頂,能經(jīng)歷一年四季的氣候變化。
著名作家海明威曾寫過一部中篇小說,名叫《乞力馬札羅的雪》。羅漪還沒見過乞力馬札羅的雪呢,就被告知即將融化,這怎能不讓她心生遺憾。
“爸爸騙你干嘛?非洲有很多好玩的好看的,你小時候不是喜歡看《動物世界》嗎?爸爸帶你去東非大草原看動物大遷徙?!?/p>
羅漪被吸引了,這聽上去實在是太誘人了。
“等放假了,爸爸給你訂機票?!?/p>
“我一個人去嗎?”羅漪問道,她是未成年人,還沒有獨自坐過飛機。這又是國際航班,飛的還是尼日利亞這種非洲小國家,八成要轉(zhuǎn)機,估計不折騰個一兩天到不了。
“爸爸看看有沒有朋友順道要過來,捎一下你?!彪m然未成年人單獨坐飛機可以辦理無成人陪伴兒童服務(wù)手續(xù),但羅恒洲肯定是不放心的。
“到時候訂個阿聯(lián)酋航空的頭等艙,從迪拜轉(zhuǎn)機,你可以在飛機上睡覺,這樣不會累著?!绷_恒洲怕羅漪不肯來,自然是給她提供最好的服務(wù)。
“會不會有點貴呀?”羅漪小聲問道,阿聯(lián)酋航空的頭等艙,一直揚名在外。
“還行,不貴?!蓖狄簿痛蠹s兩萬美刀,折合人民幣十來萬,能讓羅漪舒舒服服過來,羅恒洲覺得這筆買賣很劃算。
“那好吧。”羅漪答應(yīng)得很爽快。
羅恒洲又叮囑了羅漪兩句,這才掛了電話。
這么一番電話下來,羅漪倒也不困了。
她一回首,跟葉瀟揚四目相對。
哎,差點還忘了身邊坐著一個大麻煩。
“你爸?”
“嗯。”羅漪點點頭,“他打電話來問問我情況?!?/p>
“你爸在哪里挖礦?。俊比~瀟揚繼續(xù)開啟查戶口模式。
“尼日利亞?!?/p>
“那么遠?”
“嗯。”羅漪說道,“現(xiàn)在很多中國人去那里挖礦?!?/p>
她說的挖礦,當(dāng)然不是頂著礦燈拿著榔頭去挖,也不是搞幾臺礦機晝夜不停地挖數(shù)字加密貨幣。而是拿錢去承包礦山,然后進行開發(fā),簡稱投資。
這么一筆投資,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沒個大幾千萬上億的資金,是沒法運作的。
葉瀟揚沉默許久,只得說道:“那你爸爸還挺辛苦的。”
“嗯。他是很辛苦?!绷_漪很贊同,羅恒洲為了賺錢養(yǎng)家都去鳥不拉屎的非洲小國了,那里怎么比得上國內(nèi)條件好,能不辛苦嘛?
桐澤有豐富的稀土礦藏,羅恒洲這些年早就賺得盆滿缽滿。
羅漪從被生下來的那天起,就沒缺過錢,可她也從來沒覺得家里有錢。
大家平日里上學(xué)都穿校服,日吃三頓餐,夜睡一張床。
除了家里房子大了點,車子多了點,羅漪覺得自己家跟別人家沒什么大差別。
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別人家都有媽媽,她沒有。爺女倆住著大房子,怪冷清的。
羅恒洲是為了方便照顧她,才讓她在桐澤上的學(xué)。
他對羅漪的學(xué)業(yè)沒有什么特別高的要求,只希望她身體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要不是這次要去尼日利亞待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舍不得把羅漪送到汐水來上學(xué)。
葉瀟揚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剛剛聽她和爸爸講話,并沒有想像中那樣凄凄慘慘戚戚,反倒是帶著一種小女兒撒嬌的嬌氣勁兒。
要說羅漪她爸是個礦工,她是怎么轉(zhuǎn)到汐水一中來的呢?
她的成績,應(yīng)該也沒有特別突出。
更何況一中連復(fù)讀生都不收,光憑成績是轉(zhuǎn)不進來的,學(xué)籍就能卡死人。
羅漪的一身打扮,看上去挺樸素,可她懷里抱著的那個MCM的小背包怎么也得值個大幾千。
雖然跟他媽紀舒那一柜子包包比起來不算什么,但高中生用這種背包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小奢侈的。
葉瀟揚正在沉思,公車的播報聲響起:“歡迎乘坐702路公車。下一站,夕照晚路,請準備從后門下車?!?/p>
羅漪“啊”地叫了一聲,抱著包跳起來,說道:“我要下車了?!?/p>
她剛想跟葉瀟揚打個招呼往后門走,沒想到葉瀟揚也站了起來:“我也下車?!?/p>
羅漪眨眨眼睛,問道:“你住這附近嗎?”
昨晚周佳航說他住在白鹿莊園,貌似離這里還挺遠的。
葉瀟揚不動聲色道:“我爺爺家在市委大院,今晚要過去吃飯?!?/p>
“哦?!痹瓉磉@樣,五一節(jié)喊孫子回家吃飯倒也合情合理。
兩人下車后,沿著街一路走。
街邊種了些許石楠樹,這會兒正值花期,白色的小花簇擁在一起,形如小傘,遠遠望去像雪片一樣。李白曾有詩云:“水舂云母碓,風(fēng)掃石楠花?!?/p>
可湊近了,那種怪異的氣味卻讓行人掩鼻而過。
羅漪吸了吸鼻翼,打了個噴嚏。她有輕微的花粉過敏癥,一旦大面積接觸到花粉,會引起些許不適。
葉瀟揚也在不經(jīng)意間擰了擰眉頭。
石楠花,花中污妖王,果然名不虛傳。女孩子聞到這種氣味,應(yīng)該會覺得挺尷尬的吧,反正他是有點尷尬。
“這花味道好奇怪?!绷_漪抽出一張面巾紙擦了擦鼻子,嘟噥著抱怨道,“干嘛在街上種這種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