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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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錦之走到書案前，從書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張，遞到沈茂跟前，道：“殿下莫心急，待過了年，太子那邊，自有定數(shù)?！?/p>

沈茂不解地拿起紙張，看了看，上面只寫了一個人的名字。

“陳安？”

好像是太子身邊的小侍衛(wèi)？

衛(wèi)錦之笑而不語，將紙張撕掉，放到槽案中燒毀。

北風(fēng)呼嘯，天越來越冷。南邊出了個私吞糧稅的案子，由于牽扯過多，圣人將沈?yàn)闪诉^去。

成婚以來的第一次分別，禾生很是不舍，送他至城門。

美人兒水靈靈的眼睛，一想到即將與心上人分隔兩地，眸子里便晃蕩著水波，惹人憐愛。

沈?yàn)踔哪?，低頭湊近，柔柔地安慰：“最多一個月，不會去太久?！?/p>

禾生擤擤鼻，下定決心不哭的，可是想著想著眼里便又有了淚水?！霸僖粋€月便過年了，說好今年要同我一起守歲的?！?/p>

沈?yàn)c(diǎn)頭，看著她這副依依不舍的模樣，忽地想起年后的事。

不出意外，待過了年，漠北的事，圣人定是要派他出兵前往解決的。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她遲早得習(xí)慣的。

這樣一想，索性狠下心不再安慰，只說會給她寫信，讓她乖乖地在家等他回來。

他轉(zhuǎn)身上了馬，禾生怔怔地跟上去小跑幾步，想要喊他卻又未曾喊出聲。

回府之后，一切照舊，只是沒了他，她怏怏有幾分落寞。

頹靡了幾天，接到他寄回來的信，寥寥幾句，說一切皆好，望她照顧好身體，切莫惦記。

禾生捏著信發(fā)呆。

他去的是荊州，離望京有七八日的腳程，現(xiàn)如今望京的天氣已冷得刺骨，約莫著是要下雪了。荊州那邊，會不會也是這樣陰冷的天呢？會暖和幾分還是更加寒冷？

離了他，方知道，對他的貪念，已經(jīng)入了骨。

剛開始的那幾日，身邊沒人，被子里冷冷的，她翻來覆去地總是睡不著，眼底下甚至泛起了青黑。后來翠玉徹夜地陪她說話，這才好了一點(diǎn)，聽著有人說話，緩緩地也就能夠入眠了。

吃飯時也是這樣，以前除了早膳他要上朝不能陪她一起之外，午膳啊晚膳啊，甚至宵夜，都是他陪著的。

吃飯都沒了胃口。

禾生從暖袖中伸出手腕，輕輕捏了捏原本就瘦弱的腕子，擦了擦泛酸的眼角，問翠玉：“我是不是瘦了？”

翠玉瞄一眼，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說：“王爺要知道了，定會心疼的?！?/p>

禾生杵著下巴往窗外看，灰蒙蒙的天，許久不曾放晴了。

他現(xiàn)在有沒有在想她呢？

半晌，吩咐翠玉奉上筆墨，道：“我要給王爺回信?！?/p>

提筆許久，卻不知該寫些什么。若是直抒相思之情，太矯情，況且他也沒有說想她呢。

手都僵了，一直停在某處，墨都暈開了，卻是一個字都寫不出。到最后，寫了六個大字：“萬事皆好勿念?！?/p>

匆匆折好放進(jìn)信封，命人快馬加鞭送去。

在府里待著，難免覺得心悶，得找些什么事做才好。

已至年關(guān)，各府都在忙著過年的事，她卻是不用操心這些事情的。德妃念她新婚第一年，對這些事情并不熟悉，早已遣了宮里嬤嬤協(xié)助。

她正好想找些事情做，便跟著宮里嬤嬤學(xué)習(xí)如何打理王府掌管各項(xiàng)事宜。

德妃那邊，因念著沈?yàn)鲩T在外，差人送去今年新得的白狐大氅及一應(yīng)佩戴之物。

梅中書進(jìn)宮時，德妃正在為小十三量衣。

小十三吃得多，長得快，幾乎每個月都要新做衣裳。恰逢過年，德妃正好為他多做幾件新衣。

小十三性子活潑，站著不動渾身難受，好不容易量好了尺寸，望見殿門口站了個人，連忙跑過去。

奶聲奶氣地喊：“梅舅舅?！?/p>

這聲舅舅，是隨了沈?yàn)畬γ分袝姆Q呼。

梅中書笑得臉上褶子都出來了，想要上前抱他，卻因君臣有別，行了好大一個禮，畢恭畢敬道：“折煞老臣了。”

德妃揮手將小十三喊回來，小十三撲地一下趴在德妃膝間。

“這里是內(nèi)殿，沒有外人在，他喊你一聲舅舅，你便受著罷?！?/p>

周德海搬了梨花椅，梅中書謝恩坐下，望了望德妃懷里的小十三，笑道：“被人聽去了，始終不太好。”

德妃拍了拍小十三的肩，道：“去你梅舅舅那里?！?/p>

小十三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梅中書有些措手不及，小心翼翼地將小十三抱了起來，神情慈愛。

德妃是知道梅中書的心思的。

小十三出生那年，梅夫人老來得子，懷了一胎，本以為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最后卻難產(chǎn)而亡，一尸兩命。

沒多久小十三就出生了，生母難產(chǎn)，卻終歸是保住了小的。又因小十三養(yǎng)在德妃名下，梅中書潛意識里總覺得小十三便是他那回到天上的兒子重新轉(zhuǎn)世而得，一有機(jī)會進(jìn)宮探望德妃時，總會給小十三備上許多禮物。

玩了一會，小十三吵著要去外面，奶媽抱走了他。

沒了小孩子的鬧騰，殿里安靜下來。德妃看了看梅中書，見他鬢邊多了幾捋白發(fā)，不由得心疼起來。

她這個哥哥，從小好強(qiáng)，梅家?guī)缀跏窃谒呐ο虏拍苡薪裉斓拿暋＿@些年他為梅家上上下下的人做了許多，至中年，卻是孤身一人，子嗣寡薄，連個傳宗接代的兒子都沒有。

不是沒勸過他續(xù)娶，每次一說，他總有理由拒絕。

每次德妃見著這個哥哥，下意識地總想開口勸他續(xù)娶，上嘴皮磕著下嘴皮，這次終是忍住了。

問了些別的，“兄長進(jìn)宮，可有要事？”

梅中書往四周掃了掃，斂起臉上笑容，朝德妃使了個眼色。

德妃當(dāng)即明白，將人都散了下去。

殿內(nèi)就剩他們兄妹二人了，梅中書忽地起身，朝德妃走去，腳步沉重，面容慚愧。

德妃正好奇呢，面前梅中書就噗地一聲跪了下來。

“妹妹，我從未求過你什么，只這一次，你得幫幫我?！?/p>

德妃怔住，連忙去扶他，他卻扼緊了手，不肯起身。

“兄長這是作甚！哪有哥哥給妹妹下跪的，快起來！”

她這是真嚇著了，梅中書一向以嚴(yán)謹(jǐn)清苛示人，即使面對家里人，也從不輕易流露感情。

他這一跪，著實(shí)驚人。

梅中書仰面，眼神閃躲，對自己即將要說出口的話，頗感羞愧。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才拿這樣的事情求人。

“我今天來，是為了秾枝?！?/p>

德妃是聰明人，他這一說，便全懂了，卻不點(diǎn)破，只道：“……算算日子，秾枝今年已滿二十，一眨眼時間過得真快?！?/p>

秾枝對灝兒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現(xiàn)在灝兒要想娶她，早就娶了，哪會拖到現(xiàn)在？

秾枝雖好，卻治不了灝兒的病。

梅中書繼續(xù)道：“妹妹，這陣子三殿下頗得圣寵，圣人許是動了將秾枝許給三殿下的念頭，秾枝不知從哪里聽來了消息，氣得又大病了一場……”

德妃嘆口氣，好說歹說，終是將梅中書扶起了。

“兄長，虧得你參政多年，這樣小孩子家的把戲，竟也看不透么？那都是三殿下自己找人說出去的，圣人不過是在他跟前提了句秾枝，萬不會將秾枝許給他的。”

梅中書何嘗不懂這個道理，只是他太過關(guān)切自己的女兒，一時間才亂了方寸，加之梅秾枝的一番懇求，今日才進(jìn)宮一問。

德妃以為他進(jìn)宮是為了這個，當(dāng)即松口氣，問了幾句秾枝的病情。

梅秾枝自小體弱多病，成年后更是因?yàn)樯驗(yàn)氖露寄畛杉?，身子虛，病怏怏的，沒什么精神氣。

這也是為什么德妃一開始很喜歡她，到后頭卻慢慢疏遠(yuǎn)她的原因。

這孩子，心太強(qiáng)。

“御醫(yī)說，秾枝這病，不能再拖下去了，若再拖，怕是……”梅中書嘆氣，神情憂傷：“她這病，根源在心，因心郁而起，解鈴還須系鈴人，我求求妹妹，遂她一回心愿，可好？”

德妃眸中一黯，問：“兄長想讓我如何做？求圣人賜婚么？”

“妹妹放心，秾枝雖然愛慕二殿下，卻并未有那等心思。她想到平陵王府住幾日。”

德妃沉默。

梅中書心一橫，作勢又要跪下。為了女兒，他豁出老臉又如何？只要一想起秾枝終日郁郁寡歡的模樣，他這個當(dāng)?shù)?，心里就痛得緊。

這孩子和她母親一樣，寧可終身不嫁也不愿將就，不同的是，她母親找著了他，而秾枝，找到了心上人，卻多年不曾一償夙愿。

許久，德妃出聲，語氣淡淡的，摻雜著幾分涼?。骸案绺?，你是個有分寸的，既然這是哥哥所求的，那我也只有答應(yīng)的份，只是，有一點(diǎn)，哥哥千萬記住了。”

不等她說完，梅中書拍拍敝膝，站起來，感激地俯以一拜，“娘娘放心，秾枝久病未愈，身子壞了，心卻沒壞。”

自己的女兒，他再清楚不過了。絕不是那等齷蹉睚眥之人。

德妃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好多說什么，親自送梅中書出殿，交待一句：“待我與府里側(cè)妃商議過后，再派人去接秾枝?！?/p>

“噯。”梅中書辭別，“那我靜候妹妹佳音?！?/p>

送走了梅中書，德妃頭皮發(fā)麻，揉揉太陽穴，心里煩得緊。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