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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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灝撇開眼,難得地沒有看她。掖著雙手,把玩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經(jīng)心地答:“你覺得有就有,覺得沒有那就沒有?!?/p>
他的聲音很清冷,像是初春時分破冰的水,寒冽而透亮,聽不出什么波瀾起伏。禾生腆臉,攏起下嘴唇,縮了縮脖子。
道邊中滿柳樹,彎彎的柳樹垂葉倒掛,朝氣勃勃的綠,被風(fēng)一吹,簌簌作響。樹一棵連著一棵,樹葉扶搖聲一片接著一片,攪得人心里煩悶。
若他語氣尋常些,就當(dāng)他是認(rèn)了,偏偏他聲音冷得很,讓人難以揣測。他若是在嘲諷,她便順勢賠禮,認(rèn)下自己的自作多情;若不是,事情就難辦了。
他從望京而來,通身氣派看著像是有幾分權(quán)勢之人,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更是覺得他陰晴不定,并非和氣之人。她自認(rèn)無德無能,唯一的好處便是不挑剔易滿足,要說得了他的傾慕,只怕真會嚇?biāo)馈?/p>
事情是她挑出來的,自然得由她圓回來。在心里預(yù)演一遍,假裝開玩笑的口吻,跳出一兩步跺腳,手心放在腹部,前俯后仰晃著身子,笑聲有些僵硬:“騙到了?哈哈哈哈?!?/p>
冇眼小心翼翼看他,正好接住他居高臨下拋過來的眼神,看傻瓜一般。禾生不笑了,嘴角一斜,打算破罐子破摔,囫圇將話帶過。
“喏,鋪子我不能要,但我可以作為掌柜替你管理,我雖不怎么識字,算賬還是會的。明細(xì)不會看,但算數(shù)卻從未出過錯,每月給我十……二十兩銀子即可?!彼跉?,紅著臉將話說出,市場買賣尚且還價,她先抬高價,總是沒錯的,就是顯得臉皮厚了點。
沈灝踱步,蘇繡紫蟒金鑲邊的錦靴踩在青花石鋪成的小道上,鞋面上沾染幾道泥印,因心神有些恍惚,步子不太穩(wěn)端,鞋底帶□□點水漬。
她可能覺得剛才的報價太過高,試圖增加籌碼,自顧自地說起自己算賬的厲害。沈灝聽在耳旁,并不覺得煩,卻一個字都聽不進(jìn),就只聽到她聲音嗡嗡混成一團(tuán),一溜煙往腦袋里鉆。
“我想收你進(jìn)府,不知這算不算非分之想?”
耳邊似有東西轟地一下炸開,攪得人耳鳴發(fā)昏。這下是真嚇著了,半晌回不過神,費了好大勁才從嘴角擠出一抹笑:“沈公子,方才玩笑話而已,怎么還接起腔來了?”
她太高估自己,自以為問清楚就能及時撇清,卻不想,真正挑明時,她還是有些承受不住。倒不如藏著掖著不動聲色的好。
沈灝正色,眸子微斂,看她一張尖尖小臉,嘴唇咬得通紅,腮幫子憋著一口氣,搓衣角的手愈發(fā)抓緊。摁住扳指的手戛然而止,從袖子低下伸出來,拾起她細(xì)細(xì)白白的手,道:“你我都知不是玩笑話,既已挑明,就藏不回去了?!?/p>
禾生縮手,被他牢牢扼住手腕,抽不出來。“我不喜歡你,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們之間,絕無可能。”
沈灝冷笑一聲:“你不喜歡我,又有何妨?嫁娶之事,不稱心的多了去,多你這一樁也無妨?!?/p>
他目光堅韌,明晃晃的白光照在臉上,面部線條棱角分明,側(cè)著臉瞧,光影淡了他半邊臉,比之平時,眉間淡漠柔化不少,卻因為嘴角這一勾笑,顯得意味不明,神秘莫測。
真是倒了個大霉。怨只怨自己腦子不清醒,挑開了這人的本來面目,現(xiàn)在要挽回,卻哪還有余地?往后退,使出吃奶的勁試圖掙脫禁錮,伸出另一手去扼他腕處,掙扎一番后,終是失敗。
哪有這樣的,難道他還想強娶不成!眼睛忽閃忽閃,氣急攻心,眼看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濕了眼角,沾了睫毛,一時沒兜住,水豆子簌簌地往下掉。
沈灝愣住,怎么就哭了?下意識伸出一只手去為她擦淚,另一只手仍然牢牢抓住細(xì)白藕腕不放。
她的臉蛋撲撲熱,手指碰到的地方,又軟又嫩。眼淚蘸到指甲尖,蓋過月牙白,順著纖細(xì)的骨節(jié)往下,落到手心,明明溫?zé)徇m宜,卻又覺得燙手。
禾生晃著臉避開他的手,眸里是濕的,心里是火的,緊著一口小碎白牙張嘴就要咬。他不閃躲,擦了淚,被她咬住,反而往嘴里送。
禾生本來只是做做樣子嚇?biāo)?,現(xiàn)如今真逮著反倒猶豫了。咬還是不咬?往輕了咬還是重了咬?
沈灝松開眉頭,笑她:“多大點事,這么大人了還哭鼻子,羞不羞?”說罷,收回手,將她放開,將貼身的手帕掏出來遞過去:“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