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傷的是右臂,夏天的季節(jié),瘍醫(yī)怕傷口捂著,也就第一個晚上包扎著止血,第二日一早就拆了包裹的布條,袖子都扎了起來,赤裸的小臂,古銅的肌膚結(jié)實的肌理,一個讓人看了就渾身寒毛倒立的褐黑色的肉坑。
云生只看了一眼,牙就疼了起來,完全不忍心再看第二眼,一個晚上因為遇襲而沒睡好,眼袋青黑,十分可憐。
相較起來,傷患劉恒反而和往常沒有什么區(qū)別,該睡睡該吃吃。
云生咬著胡餅,眼睛都不敢往劉恒手臂上瞅,一雙眉毛擰得不行。只是在瞧見劉恒左手用筷箸居然很流利時,驚訝了一下,因為見過他用劍和刀都是右手。
“怎么?”劉恒對于小老鼠的哭喪臉已經(jīng)看得眼角直抽搐了,殺人都沒見他如此悲痛,一個小小的箭傷反而這般小題大做……見他換了個表情,總算覺得順眼了不少。
云生遲疑了一下,不知道這算不算不能過問的隱私。
“但說無妨。”劉恒很大方。
云生眼神瞟向劉恒的左手:“叔叔擅用左手?”
劉恒舉了舉筷箸,微笑:“我兩手皆可用?!辈]有說哪只手更靈活。
云生點了點頭,沒有繼續(xù)往下問,反正他也是兩手皆可用,大概古人智商高,都是雙手共用的天才吧。
用膳完畢,劉恒瞥了眼云生:“小侄為叔叔讀些書可好?”
云生瞄了瞄他的手,點頭:“唯?!彼呀?jīng)做了決定,無論如何,這段時間都乖乖聽話,就算當(dāng)侍從也是應(yīng)該的。
兩人移到宅院的后院涼亭里,這里的設(shè)計有些仿南方,引了流水進(jìn)來,蜿蜒錯落布置著假山,長廊環(huán)繞,刻意挖出的湖中央還有飛橋涼亭。
劉恒愜意的坐靠著隱囊,雙眼微合,聆聽著一邊云生的誦讀。
劉恒提供的朗讀材料是一頁頁寫得很好的作文,對,作文,就是那種書院拿來當(dāng)考試用的范文,級別顯然是屬于招官考試的。本來云生以為是應(yīng)屆生的考試卷,可是落款分明是不同年代,而且有好幾個人名他瞧著眼熟,非常像以前耳朵邊飄過的某某年的著名才子什么的。
盡管這些范文寫得非常工整也很有才華,但畢竟是考試作文啊,又全部都是議論文!一篇篇讀下來,直讀得他兩眼冒淚花,大腦發(fā)昏……這樣也算了,討厭的是,每讀完一篇,劉恒還會問問題,都是針對這些文章所提到的論點而設(shè)。
云生腦子昏沉沉的,實在應(yīng)答不妙,劉恒臉色卻沒有什么變化,而是繼續(xù)叫他讀下去,并沒再問問題。
云生跪坐在劉恒的左側(cè)面,偷偷望過去好幾次,都見他微合著雙眼,一副也是要睡去的模樣,突然膽子肥了起來,掃了眼手里的文章,索性也就閉著眼,光明正大的休息著眼睛背誦。
敏銳的覺察云生的語調(diào)愈加的悠揚(yáng)綿長抑揚(yáng)頓挫輕重緩急,劉恒掀起眼皮,卻見小老鼠一臉快睡著的愜意,拿著文章的姿勢倒是很規(guī)整,扣除掉他閉著雙眼,還微微的搖頭晃腦,完全就是已經(jīng)睡著的夢囈模式……
入耳的清脆嗓音卻是只字不差,無論劉恒瞧了許久,也沒有見到云生抬眼看上一眼,就這么背完整篇文章。在云生眼睛微動的時候,劉恒自然的合上雙眼,聆聽著他換了篇文章,讀了幾個字后,再睜開眼。
云生依舊一副光明正大入睡的表情……
如果不是確定這些文章皆被太學(xué)收藏不給外人借讀,劉恒還以為云生是在背誦啟蒙幼兒讀本了。凝視著小老鼠表情愉快的朗朗背書,他慢吞吞的彎起個玩味的笑。瞧過小老鼠緩慢無比的閱讀速度和方才回答問題的糟糕,他還以為是個接受遲緩的愚鈍學(xué)生,可瞧著,除非他能透過眼皮閱讀,竟然是個過目不忘的小天才了。
那么,應(yīng)答的慘烈是說明小老鼠真心無意向官?要知道這些文章提出的問題都是針對朝廷出現(xiàn)的情況,是連皇帝三公和他都滿意的文章。本打算磨練一下小老鼠,觀察他是否有考個官的可能,現(xiàn)下看起來還真渺茫。
如若真的笨拙倒也還好,偏偏又如此聰慧,真叫他難以抉擇,難道真如雞肋,棄之如可惜,食之無所得?瞇著細(xì)長的眼,劉恒打量著云生,還是有幾兩肉的,潛能一定也有,只是怎么激發(fā)出來?雖只相處過數(shù)日,可小老鼠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矛盾和驚喜,總是在形成某種既定的印象后,突然因為些奇怪的事情而爆出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