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濡洱不響,換了雙鞋又牽起狗繩,準備出門的模樣。
“老四,不夠意思啊,這狗還是我手底下的人找到的?!敝莒趪K一聲,不滿地嘲他,“連個謝謝也不肯說?”
大門微敞,晚風簌簌灌進來,程濡洱牽著兜兜往外走,聲音愈來愈遠,“讓你的私房菜館開門,我今晚帶她去吃?!?/p>
“這還差不多?!敝莒谛臐M意足起身,嘴里念著,“老三兩口子見過了,我這個老大還沒見過弟妹,多不像話?!?/p>
蔣裕生忍不住小聲提醒,“周先生,梁小姐已婚了。”
“有什么關(guān)系嗎?”周熠有心調(diào)侃,“你的老板看起來像是在乎道德的人?”
走在前面的程濡洱分明聽到了,卻沒什么反應。
他想到的是芝華,他記得芝華說過,兜兜是在市郊口袋公園撿到的。恰好這個公園,離程濡洱這處房子不遠,可以帶腳邊無精打采的小家伙去轉(zhuǎn)轉(zhuǎn)。
前往公園的車上,程濡洱交代蔣裕生:“等周熠的館子準備得差不多了,你打電話給芝華,說是碰巧看見了兜兜,讓她來領(lǐng)回去。”
路燈光束落在程濡洱臉上,隨著汽車行駛,明暗跳躍著。兜兜趴在邊上,輕輕將頭擱在他膝蓋,試探地看他,見他沒有反應,便安心合眼小憩。
程濡洱垂眼看它,捏了捏它的耳朵,問:“你喜歡我嗎?”
聲音柔得能滴出水。
但兜兜聽不懂,只知道搖尾巴。當他再抬頭看車窗,城市霓虹喧囂的盡頭,懸著一輪清冷的月亮,像她的眼睛,禮貌而陌生地看著他。
“程先生,到了?!?/p>
裕生拉開車門,樹林的氣息撲面而來。程濡洱挽起袖口,牽著兜兜下車,正要往里走,忽聽見兜兜發(fā)出幾聲極細的“嚶嚶”聲,脫韁似的猛往里沖。程濡洱沒拽緊狗繩,眼睜睜看它竄進樹林。
“這么能跑,它不會真是自己走丟的吧!”裕生呆住,然后才想起來去追,跑兩步又停了,“程先生,里面好像有個人。”
程濡洱看過去,月光下的樹林是青黑色,兜兜飛跑著撲向一個人影,發(fā)出興奮的吼叫。他不必細看那道人影,月光過分柔和,卻足夠他看清。
“是芝華?!彼p聲說,“不著急,慢慢走過去吧?!?/p>
他聽見帶著哭腔的笑聲,卻分不清是喜極而泣,還是她原本就在哭泣。程濡洱走著,忽然感覺心臟一抽,因她的哭聲漏跳了一拍。
腳踏上落葉的聲音很輕,他刻意放緩腳步,不打擾她發(fā)泄情緒。
更重要的是,他在盡力克制自己,盡力慢點靠近哭泣的她,止住想把她抱進懷里的沖動。
他心里念的是“芝華”,開口說的卻是:“梁小姐,你怎么在這兒?”
樹林里浮起霧氣,芝華一點點抬頭,眼里噙著淚,接續(xù)不斷地落出來,仿佛全世界的雨,都裝在她這雙悲傷的眼睛里。
程濡洱知道,他應該表現(xiàn)得像個陌生人,像個和她才碰見兩次的陌生人。
但是,“你在哭?”他忍不住,還是問出來。
但是,當她不小心撞到他心口,他聽見砰地一聲,似乎撞碎了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他忍不住,還是伸手抱住她。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已決定輕生,而他打斷了她的計劃,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