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過來了,打量了兩人的穿著,客氣地提醒夏衍仲說話注意音量。莫安安冷眼看著夏衍仲打發(fā)那保安,有好些話想解釋,但又發(fā)現(xiàn)其實沒有必要,正如很多次她都覺得夏衍仲懂了,如今看他還是沒懂。
或許今后他也不會懂。
“算了,”莫安安深深看他一眼,“講不通,我不再講了?!?/p>
說完,她便轉身要走,夏衍仲急急地跟了幾步,莫安安停下來,厭惡地瞪著他:“你要逼我報警嗎?”
她聲音在發(fā)抖,不知道是在氣還是怕,夏衍仲被那目光燙了一下,原地站住,看莫安安坐上出租車,他上前喊道:“不是要帶媽檢查嗎?我陪你一起——”
沒有回應。
車絕塵而去,尾燈轉眼變成紅色的小點,消失在了視界。
莫安安人好像麻掉了,車拐了個彎,她眼淚才后知后覺地淌了下來。她感覺很難,太難了,生活好像要完全壓倒她,每當她要試圖掙扎,就會有新的難題跳出來,狠狠把她踹到在地。
天還沒暖起來,深夜的街道仍舊冷清,車窗外只有些衣著時髦的年輕男女偶爾簇擁著路過,笑著鬧著,看樣子目的地是附近那家知名夜店。莫安安經(jīng)歷過他們的年紀,卻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蓬勃的青春。她心里一半羨慕,一半不平。
怎么有的人生來就能過的輕松快樂,有些人連朝那個方向靠近一點點,都像跨越刀山火海那么難呢?
為什么同樣為人子女,有些被寵愛、被慣壞,有些卻要從小做個大人,要懂事,要謙讓,還要接受基因里的糟糕種子?
的士司機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姐,人微胖,起初邊開車邊哼歌,不經(jīng)意抬眼看了后視鏡,發(fā)覺后座的女孩在哭,停住了聽不出曲調的哼唱:“姑娘,失戀啦?”
莫安安難為情地別過頭,沒搭腔。
大姐把她的沉默理解成了認同:“嗐,多大點事兒啊,男人沒了可以再找,就算不找,一個人就不能過啦?要是讓我再年輕二十歲,我巴不得老天爺讓我也失戀,最好一輩子離男人遠遠的。”
莫安安愣了愣,帶著鼻音問:“為什么?”
大姐遞過去一包紙巾,示意莫安安擦臉:“我看人不行,死男人賭博,結婚沒幾年就欠了一屁股外債,撇下我們母子倆自己跑去了廣東。我每天都跑車跑到后半夜,為的就是多掙幾個錢嘛,要不是男人也不至于這樣子,累個半死,還要給兒子攢學費?!彼吡藥拙涓瑁又f:“做學生的時候我就特迷張學友,想去他的演唱會,他來T市開唱好幾回了,我要么因為上學,要么因為坐月子,要么因為工作,一直沒去成。去年張學友又來,這次我開出租,時間自由了,可還是沒去成。”她嫻熟地打著方向盤,“兒子還沒供出來,哪里舍得把一趟一趟跑出來的錢就這么花了嘛,我那幾天拉了五六波去聽演唱會的乘客,輪到自己,還是要在手機里聽張學友?!?/p>
停經(jīng)路口,大姐打開手機,音量開大,一段富有磁性的男聲傳了出來,帶著上世紀的風情。她自己也在唱,唱得同手機播放的仿佛是兩首曲子。
莫安安靜靜地聽著。
說來奇怪,這個晚上,莫安安凄惶、郁憤,好像在哪里都遍尋不到安寧。在這輛普通的出租車上,在飄蕩著的過氣港樂和跑調哼唱聲中,和一個素昧平生的出租司機待在一起,安寧卻與她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