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燃的手機震了一下,她低頭,解鎖后手指飛快地按動鍵盤,等回完信息莫安安已經(jīng)站起身去倒茶了,柯燃便正巧錯過了莫安安的表情。
“性情大變?想找刺激?”柯燃絲毫未意識到自己所抓取重點有誤,她收起手機,說著笑了起來:“我可不是夸張——雖然事情是敖衡挑起來的,但他一直規(guī)矩,先前從沒有和人妻搞在一起的前科。你如果見過他前任就知道了,她們跟你完全不是同一類型?!?/p>
莫安安手里拎著一只透明茶壺,卻好似拎著萬鈞之重的什物,兩只手托著,依舊是抖索索的,一半茶水都倒在了桌上。她背對著柯燃,抽了一疊紙巾一股腦地蓋上去,看水把那疊紙濡濕,把廢紙丟進了垃圾桶,輕咳了一聲:“怎么說?”
“敖衡不純看臉,跟我不一樣?!笨氯佳隹吭谏嘲l(fā)上,撥了撥自己的頭發(fā):“他在外讀書時談過的人不清楚情況就不說了,但就先前我見過的兩個,都長相平平,單眼皮,瘦身板,只看五官,人堆里一眼根本挑不出。不過畢竟是學(xué)藝術(shù)出身,氣質(zhì)都不錯,范兒拿捏的挺足。”
說著,柯燃往客廳空曠的一角揚了揚下巴:“就這塊地方,原先有架三角鋼琴,我有幸現(xiàn)場觀摩過其中一個姑娘的演奏,人家專業(yè)人士的確跟我這樣的三腳貓不一樣,那女孩兒人往琴邊這么一坐,手一擱,氛圍馬上就出來了。到現(xiàn)在,我雖然完全想不起來那天來找敖衡是為什么事,但清清楚楚記著她彈得是第五交響曲,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真有點‘命運叩門’那種味道。”
莫安安沒有學(xué)過鋼琴,也不懂一曲“命運叩門”的鋼琴曲該是什么味道,但這不重要。
她握著茶杯,張開嘴,半晌才發(fā)出聲音,問柯燃:“她們……都會彈琴?”
“準(zhǔn)確來說,那不叫‘會彈琴’,她們是靠這個吃飯的。一個是某藝術(shù)學(xué)院的音樂老師,另一個自己開琴行,人怎么樣我不做評價,專業(yè)水平肯定不錯?!笨氯伎茨舶才踔鴥蓚€杯子站著不動,上前主動接了一個過來,仰頭一飲而盡,“你別跟她們在這上面較勁,敖衡對古典音樂的喜歡八成是葉公好龍,總找會彈鋼琴的女朋友,自己卻一指頭也不肯碰,現(xiàn)在連那臺琴也不知所蹤了。”
柯燃后來又聊了些別的事,詢問莫安安近期有沒有出游的打算,講她之前去了趟南美,風(fēng)景如何漂亮酒又如何好喝,建議莫安安有空可以和敖衡一起出去多轉(zhuǎn)轉(zhuǎn)。但莫安安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就像一條魚缸里的魚,耳朵被水淹沒,柯燃說得再多,也只是在含混地發(fā)著噪聲。她眼睛牢牢地瞪著畫面不停變換的電視機屏,卻連一通報道也沒有看進腦子里。
莫安安不知道柯燃具體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她所剩的僅有的記憶,是柯燃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回答說前一晚熬夜熬狠了,欠覺??氯妓坪跻矝]多心,勸她好好休息,便獨自回去了。
柯燃一走,莫安安好像真的熬夜熬狠了似的,腦袋混沌,腿像灌了鉛,一步也邁不動。她就這樣枯坐在沙發(fā)上,像一個木頭人偶。下午的陽光漸漸收束,天色逐漸暗淡下去,大落地窗外,燈火像繁星似的接連亮了起來,可這間屋子里卻只有無邊無際、沉悶的黑暗,和電視機上新聞主持人一張一合的嘴。
就這樣坐了不知多久,敖衡回來了。
乍一從明亮的地方進入暗處,敖衡沒有看清客廳還有光源,他打開燈光開關(guān),見莫安安居然正在沙發(fā)坐著看電視,有些意外地問:“黑暗中用眼對視力不好,怎么不開燈?”
莫安安沒有說話,目光還是直勾勾地盯著電視機,眼神卻不聚焦。
“生氣了?”敖衡卸下外套,只穿著一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衫走了過來。他這一天過得很緊湊,好幾個會議,還要裝作和善溫文地出席公益活動,代表企業(yè)祝福群眾新年快樂,臉都笑僵了,現(xiàn)在回到了自己家,屋子里坐著和他親密的女人,敖衡終于有種倦鳥歸巢的感覺。
他坐到莫安安旁邊,端詳她不走心的表情,把莫安安的手握住,放在了自己膝蓋,解釋說:“我也想早點回來的,臨時來了一個重要合作人,實在推脫不開,所以陪他應(yīng)酬了一會兒,飯沒吃完就回來了——你看看手機,我剛才給你發(fā)了好幾條信息,還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這邊一直沒回應(yīng)?!?/p>
見莫安安還是沒反應(yīng),敖衡去扳莫安安的下巴,唇貼了過去,帶著一股醉人的酒香:“還不高興啊,那我鄭重點謝罪好不好?都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看來只有去床上解決……”
話沒說完,莫安安漠然地扭過臉,“啪”地往敖衡臉上甩了一個清脆的耳光。
這是一個很用力的耳光。
有那么十幾秒的時間,敖衡感覺自己的左耳失聰了,像有一百只蟬齊齊在他耳畔嘶叫,左耳只有令人抓狂的嗡鳴聲。他吞咽了幾口唾沫,過了一會兒,才漸漸重新恢復(fù)聽覺。
雖然并沒有什么聲音可聽,莫安安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