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因為夏衍仲而非回家不可,敖衡必然會開口阻攔。但她這次搬出來的借口是工作,他沒再說什么。
“你看起來臉顏色不太對,”敖衡說,“自己能行嗎?”
“嗯?!?/p>
“感覺不對就去醫(yī)院?!?/p>
“我知道。”
他又叮囑了兩句,見莫安安焦慮地打開手機看時間,不好再繼續(xù)留她,只得說:“那我送你回去可以嗎?”
“不可以。”莫安安不假思索地答。她看敖衡又像是真的在擔憂,未免又生出幾分惻隱,“……有需要我會打你電話的?!?/p>
敖衡點點頭:“好吧?!?/p>
離開了敖衡,莫安安硬撐著的精神頭就丟了一半,她大概是發(fā)燒了,頭昏昏沉沉地疼,身上也酸痛無力,這種情況下集中精神變得十分困難。路上,她把車開得像是慢吞吞的老年代步車,被好幾輛車按了喇叭催促,只好安慰自己安全第一。
直等到把車在車庫里停安穩(wěn),莫安安終于長出一口氣,她沒急著上去,而是對著鏡子又照了照自己的臉。平時她上班出門都會化淡妝,剛才從酒店走得倉促,竟然忽視了這個細節(jié)。
她從手提包里翻出口紅,仔細地描了一圈,又勾了勾眉。做好這些,莫安安整理了自己混亂的思緒,準備了若干個被盤問時可做應答的理由,才有氣無力地往電梯走。
偷情是心血來潮,也是報復。莫安安覺得自己的心理都扭曲了,她既希望夏衍仲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勁,又有些擔憂事情敗露的后果,害怕和亢奮難分伯仲,按下電梯的時候,她的手指忍不住劇烈地顫抖。
但回到家,她發(fā)現(xiàn)擔憂完全是多余的。
夏衍仲不在家,屋里黑洞洞的,冰箱指示燈是唯一的光源。莫安安查看了每個房間都沒見到夏衍仲,把手機拿了出來。上面只有敖衡問她有沒有回到家的信息,自那通未接電話之后,夏衍仲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
無數(shù)次,她想過了結(jié)這段婚姻,但希望永遠大于失望。在這個夜晚,在這間他們一起布置的房間里,暖氣蒸得人臉頰發(fā)燙,卻一點點都無法暖熱破碎的心,她殘存的僥幸在逐漸灰飛煙滅。
莫安安看著那塊暗下去的屏幕,強烈的預感幾乎在她腦海里鑄成了燙金的字。
我們完了。她想。
身體的疲憊到了極致,莫安安匆匆扯了張濕巾擦了擦口紅就睡了,她睡得很不安穩(wěn),夢見了父母,夢見了她的弟弟。久未團聚的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她去廚房端了一盤水果,一切就變了,每個人的表情都是憂心忡忡的,母親哀怨地問她:“以后你就成了離過婚的女人了,誰還敢要你?。 ?/p>
莫安安忽然驚醒了。一頭的濕汗。
結(jié)婚之后她住在T市,父母和弟弟還住在S城,她逢年過節(jié)回去看看,但次數(shù)不多。一來是自己對他們從小的偏愛心有芥蒂,二來父母也不希望她經(jīng)?;丶遥麄冇X得莫安安回去太過頻繁意味著與婆婆家相處不好,讓左鄰右里看見了會說閑言。
她平時只零碎地往家里寄錢,感情上的煩惱是不會跟家人說的。因為就算說了,母親也只會把所有的原因歸結(jié)于她不夠體貼,以及沒有及時地給夏衍仲生個孩子。
莫安安不否認,她一定程度上被父母影響頗深,但多年來所接受的教育也在促使著她與這種影響做抗衡。這么多年心甘情愿為夏衍仲洗衣做飯出于此,一直糾結(jié)卻沒要孩子也出于此。
她抽了張紙巾,抬手去擦額頭上的汗水,黑暗中忽然傳來了夏衍仲的聲音:“醒了?”
莫安安看清他在玩手機,怔了怔,“嗯”了一聲,第一反應是去看床頭柜的鬧鐘,凌晨一點半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一會兒了?!毕难苤俸湓~,“挺晚了,接著睡吧?!?/p>
莫安安口舌很干,床頭的水喝光了,于是起床去廚房接水。頭暈的感覺仍然不見好,她需要很小心才能不被自己絆倒,走路跌跌撞撞的。不過夏衍仲沒注意,他還在聚精會神地玩手機,只叮囑了她一句:“走路別拖拖拉拉的,樓底下鄰居會有意見?!?/p>
莫安安沒理會,趿拉著鞋繼續(xù)往外走,這時夏衍仲又說:“你怎么沒倒水,我有點渴,一會兒去順便去接杯水過來,要涼一點的。”
沒聽見莫安安回應,過了一會兒,莫安安還是拖拖拉拉地踩著鞋回來了,手里卻是空的。
夏衍仲直等到妻子關燈上床也沒等到預想的東西,這才茫然地問:“水呢?”
“沒有水,”莫安安說。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一個夏衍仲完全不認識的陌生女人,“以后也沒有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