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衡落地的時候是下午三點，過去的五十多個小時里他幾乎沒怎么睡，腦子卻要一刻不停地轉(zhuǎn)。坐進車里，他疲憊得完全不想說話。

秘書這兩天也不怎么好過，窺著敖衡的臉色，過了好一會兒才猶豫著問：“敖總，行程空出來了半天，直接送您回家還是回公司或醫(yī)院？”

“都不去?！卑胶饽贸鍪謾C開始擺弄，臉上忽然呈現(xiàn)了一抹很淺的笑意，“先往市區(qū)走吧，去哪兒待會兒告訴你?！?/p>

敖衡做事向來有規(guī)劃，這樣漫無目的的行程堪稱反常。秘書和司機面面相覷一眼，司機心領神會，把車速壓了下去。

敖衡昨天晚上和今天返程前和莫安安有過聯(lián)系，她的態(tài)度還是不怎么熱情，可比先前已經(jīng)大有改善。從前他發(fā)出的信息她基本不回，昨晚在會議室聽報告的時候，莫安安卻特意發(fā)來信息告訴敖衡燒退了，并且謝謝他的外賣。

敖衡是在會議結(jié)束才看到的信息，遲了一個半小時，他再回復過去就沒有回音了，晚安莫安安也沒有回。今早他拍下M市朝陽初升的景色發(fā)到了朋友圈，過了一會兒，點贊的一排頭像里多出來了莫安安。

這個贊讓敖衡著實有點受寵若驚，他立即放下了手頭的分析報告，琢磨片刻，卻克制住什么也沒回應，只在登上飛機前po了自己的行程信息過去。

追人應該拿出點熱烈的姿態(tài)，這是一種對對方的恭維和尊重，與此同時敖衡也并不避諱用一點小手段，張弛有度，才是取勝之道。

坐在車上，他發(fā)信息告訴莫安安自己到了，然后問她在哪里，方不方便見面。

從機場回城的路寬廣坦闊，沒有聳擁的高樓大廈，天似乎都變得近了。敖衡看著窗外一排排樹飛快后退，又想起了什么，問秘書：“Kim，律所那邊你聯(lián)系沒有？”

“聯(lián)系過了?！泵貢柧氂兴?，立刻說，“暫選了三個資歷過人的律師，待會兒我把簡歷發(fā)您過目?！?/p>

“好?！卑胶恻c點頭，“人定了通知你，明天幫我約個會面?！?/p>

秘書說好。

敖衡還要再問別的問題，這時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手機，眉毛輕輕挑了一挑，接起道：“不忙了么？”

電話那端不知道說了什么，敖衡聽了一會兒，很溫和地說：“沒事，你忙你的，我只是過去轉(zhuǎn)轉(zhuǎn)?！?/p>

車廂里的氛圍都隨著這通電話變得舒緩了，Kim一臉平靜地坐在前排，心里早掀起驚濤駭浪。聯(lián)系到敖衡讓她找離婚律師的事，她心說老板家里怕不是要變天。

敖衡的秘書和助理有好幾個，但Kim在他手底下工作最久，對他家里的情況也最清楚。她曾經(jīng)在送敖衡回家的時候碰上過柯燃摟著另一個男人從同一幢樓里出來，男人臉上還帶著新鮮出爐的口紅唇印，那是Kim此生以來最緊張的一次體驗——比重要會議前發(fā)現(xiàn)有人打錯了座簽還緊張，她生怕敖衡克制不住要一拳揍過去，憑借老板的性格和身體素質(zhì)，場面一定會變得非常難以收拾。

事情卻并沒有如她所料那樣發(fā)展，敖衡見了柯燃和別的男人親密相擁，面不改色地跟她打了個招呼，對Kim說：“你可以走了?！比缓笊裆绯Ｉ狭穗娞?。

Kim的三觀受到了嚴重傷害。

連這樣都沒拆散的婚姻，如今卻要宣告結(jié)束。Kim聽著老板在電話里詢問對方地址，預感到這回敖衡該是動了真格，墜入情網(wǎng)難自禁了。

過了大約三十分鐘，車開到了敖衡指定的地方，那附近不知在舉辦什么活動，引來了不少人看熱鬧，路邊的停車位都滿了。車剛停穩(wěn)，敖衡丟下一句“你們回去吧，不用管我”就匆忙地打開車門走進了喧鬧的人群。

莫安安大學主修的是設計展覽，平時主要負責策劃布展方案，只不過小公司的分工沒有那么細致，忙起來什么都要做，有時活動執(zhí)行莫安安也會參與。這回是一個商業(yè)地產(chǎn)開業(yè)活動，先前合作過的大公司人手吃緊，讓他們派個熟悉業(yè)務的人幫忙盯場子，莫安安就主動請纓過來了。

她昨晚對著那張薄薄的離婚協(xié)議書研究了許久，和夏衍仲分開，意味著未來要面臨許多現(xiàn)實問題，首當其沖的就是住房。T市寸土寸金，離婚以后她就要自己租房，單這一項就是筆不小的開銷，加上養(yǎng)車，吃飯，必要的應酬、父母的贍養(yǎng)費……如果還停在現(xiàn)在的職位薪酬不動，生活質(zhì)量必定會大幅縮水。

夏衍仲經(jīng)常把“你們那破公司”掛在嘴邊，這當中固然有他身為精英咨詢師的自傲，可某種程度上說的卻也是實情。相比其他同行，莫安安所在的公司項目質(zhì)量不高，壓力沒那么大，對于顧家的人來講的確是個不錯的去處，但并不適合要打拼的人。

她以后就沒有家要顧了，莫安安想，工作也該換個方向。

所以一聽說要跑大公司的活動現(xiàn)場，別人嫌累，她卻主動來了。只想著多熟悉點人，了解一下其他公司的工作節(jié)奏。為了今天這攤事，昨晚她接到通知就開始看方案，天擦亮便爬起來跟現(xiàn)場，忙了整整一個上午，剪彩和開業(yè)儀式這些大頭總算落地，下午的重頭戲是幾個明星的商演。

敖衡過來的時候，正趕上明星上臺。周圍的人都很激動，舉著手機拍展臺上的帥哥美人，把臺子里三層外三層包了個水泄不通。敖衡仗著自己身量高，硬是撥過人群走進了內(nèi)圈，不少人看見他以為是要上臺表演的模特，自動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陣仗很像摩西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