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安打斷他:“你買了機(jī)票?”
“買了,上午十點(diǎn),南航的機(jī)票?!毕难苤冱c(diǎn)頭,“年初二的機(jī)票特別難搶,我買的是頭等艙。”
“退了吧,別浪費(fèi)錢了。”莫安安說。
“不退,我要和你一起回去。”夏衍仲堅持。
“回去干什么?給他們添堵么?”莫安安擦了擦臉上的水珠,低聲說:“沒有必要繞這么大的圈子,往年你最不愿做的事就是初二陪我回家,想說什么還是直接說吧。”
夏衍仲有點(diǎn)尷尬,長吁了口氣,咳了一聲:“……明天我舅舅一家要回國了,我上午去機(jī)場接他們,說好中午全家一起吃個飯,一大家子人都去,你不去……”
莫安安望著他:“不去怎么?”
夏衍仲對上她的視線,那張熟悉的面孔毫無表情,仿若冰雕,接下來的話突然不敢繼續(xù)說了,搖搖頭:“不去就不去吧?!?/p>
莫安安往臉上涂了水乳,冷著臉回了臥室。
第二天上午八點(diǎn)不到,夏衍仲便開車去了機(jī)場。他舅舅是機(jī)械工程師,工作干得出色,人也肯拼,三十歲咬牙移民美國扎下根來,這幾年越混越好,出手也大方,故而每次回國都會得到全家人優(yōu)待。夏衍仲接人前先繞到了花店,本意是買束花讓嬸嬸開心,付了錢,細(xì)看花朵枝枝飽滿可愛,忽而覺得這樣的花其實該配莫安安,于是加購一份,約定另一束傍晚再來取。
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工作聊生活,不免聊到小一輩的事。夏衍仲的表妹結(jié)婚方一年,肚子已經(jīng)有了動靜,反觀夏衍仲和莫安安這邊,結(jié)婚多年還只做瀟灑鴛鴦,一桌長輩都比夏衍仲本人著急,姨媽直接催問道:“衍仲,你們到底什么時候計劃要寶寶啊?”
夏衍仲席間口若懸河,談到這事卻沒話可聊了,打起精神笑笑:“還早,不急,先拼事業(yè)?!?/p>
“拼事業(yè)也不耽誤家庭嘛?!币虌寜旱吐曇粽f:“你們倆有沒有去醫(yī)院檢查過?”
“不用檢查,”夏衍仲笑著說,“是我自己還不想要,做著措施呢?!?/p>
一聽這話,夏母臉立刻沉了下來,板著一張鐵青的臉:“兩個人,沒一個拎得清。你是玩心太重,小莫是沒有腦筋,女人不趁著年輕把孩子生了還想等老嗎?以后有她好受!”
夏衍仲心里有事,聽這話笑也有點(diǎn)難笑出來了:“少說兩句吧?!?/p>
“這么聽不得我說她?”夏母余光略過外甥女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的不如意浪似的翻涌,“她幾個月沒在我跟前露面了,年底家人聚會,電話也不打一個就說不來,你倒是挺會替她打圓場,忙忙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娶了美國總統(tǒng)呢,什么東西也敢在我跟前擺譜?”
夏衍仲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撂,抬起一張陰云密布的臉:“飯還吃不吃了?”
旁人眼看氣氛不對,立刻出言勸和,外婆埋怨道:“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國強(qiáng)回來了,一家人熱熱鬧鬧聚一起多好,吵什么?”
舅舅也勸他:“衍仲,你媽說這些也是為你好,再等等你爸他們倆年齡大了,想幫你帶孩子也帶不動啦,還是得趁早把孩子的事提上日程?!?/p>
夏母這兩天正吃著調(diào)節(jié)更年期的藥物,這會兒覺得吞下去的藥丸比飯粒還不頂事,火蹭蹭冒,不顧夏父阻攔,接著說:“說這些他聽的下去嗎?”她拍了一把桌子,“他眼里這會兒還有我這個媽么?我養(yǎng)兒子是白給人家養(yǎng)去了,他老婆說什么是什么,我說話他就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
夏衍仲忍無可忍,一推桌子站了起來:“別拿要孩子當(dāng)槍了,說這么多,你不就是看不上莫安安嗎?當(dāng)初早干嘛去了,不是你讓我娶她的嗎?”
“我是看不上她,”夏母一抹眼淚,“可你不是看得上么?做父母的哪個不為孩子好,我是想讓你過得好點(diǎn),這反倒成我的錯了?”
她說完嚎啕大哭,好好的家宴可算鬧成了一鍋粥,一群人去勸說夏衍仲,另一群人去勸哭得不能自已的夏母,包間里一時熱鬧非凡。
夏衍仲耳朵邊有好多聲音,他父親的,姨媽的,舅舅的,嗡嗡地仿佛置身于蜂群,這些噪聲里,母親的哭聲尤為刺耳,像木片在劃撥易拉罐似的,聽得人心煩氣躁。
去他媽的,他想。
去他媽的面子,去他媽的孩子,去他媽的生活。
“你沒錯,”夏衍仲這時喝醉了似的,豎起了大拇指,“你們都沒錯,連看不上莫安安這點(diǎn),也很好?!?/p>
他笑了,笑得陽光燦爛,然而還是有然淚從眼角落下來:“反正她也不要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