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母接著問:“還會做別的么?現在的女孩子做飯普遍不太行。”
“我也一般,只熟練家常菜?!?/p>
“家常菜就行?!毕哪刚f,“女孩子家應該學點這個,不然以后結了婚難道讓老公天天吃外賣嗎?”
莫安安在家里也總聽母親這么嘮叨,所以并不覺得這話哪里不對。她點點頭,接過夏母遞過來的圍裙,跟著她進了廚房。
這間廚房和莫安安家里差不多大小,材料也齊全,莫安安熟練地帶上橡膠手套,把蝦放水沖了兩遍,弄了一只大水盆,要了一只鋼絲球,坐在小矮凳上捏著蝦一只只地刷。
她刷著蝦,夏母就磕著瓜子站在一旁看。
方才兩人一問一答,氣氛尚且良好,現在夏母什么都不問了,莫安安就找不到話頭。她弓著腰,努力和小龍蝦身上的污泥做斗爭,整個廚房里都是鋼絲球呲呲摩擦的聲響,和瓜子殼被咬開的“哢啪”聲。
刷到第五只蝦,謝天謝地,夏母終于又開口了:“我聽衍仲說,你家是S城的?”
“是?!?/p>
“你父母做什么的?”
“做小生意的?!蹦舶驳膭幼魍nD了一下,看了眼夏母的表情,意識到還得繼續(xù)說下去,“家里有個小汽修廠?!?/p>
夏母“哦”了一聲,“干這個收入不穩(wěn)定?!?/p>
莫安安不吭聲了,繼續(xù)刷蝦。
“你有兄弟姐妹嗎?”夏母又問。
“有一個弟弟。”
“不是獨生女啊,”夏母聲音明顯有點失望,隨即吐了口瓜子皮,又說,“不過也好,以后你萬一嫁到T市,起碼不用再分心照顧家里老人了。”
莫安安拿鋼絲球蹭著蝦殼,茫然地想著夏母話里的意思,感覺她像是認可了自己,但又似乎不全是這樣。
這時,被叫去幫夏父修理電腦的夏衍仲過來了,他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被夏母攔在了外頭:“這里又洗又刷,臟得很,你過來干什么?”
“來看看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Φ??!毕难苤贈_莫安安眨眼。
“我平時還舍不得用你呢,這兒兩個人怎么會讓你幫忙。去吧,陪你爸下兩盤棋?!毕哪概闹募绨蛲鈹f,又想起了什么,“對了,你之前怎么沒告訴我女朋友有個弟弟?”
莫安安緊張地望向夏衍仲,連手里的蝦都忘了,被夾了一鉗子吃痛才趕緊松手。
“我沒說過嗎?”夏衍仲表情很是困惑,“可能忘了?!?/p>
“忘了就算了?!毕哪赣挠膰@了口氣,拉著夏衍仲往客廳走,她說話不刻意壓低嗓門,聲音清晰地飄入了莫安安的耳朵:“不過可得記住,戀愛對象沒那么多講究,結婚必須要找門當戶對的。那幾個介紹給你的相親對象你不能光吃幾次飯就完了,還是得多接觸接觸?!?/p>
那頓飯怎么做完的,怎么吃完的,莫安安幾乎沒有任何記憶。她后半程的狀態(tài)很像夢游,炒菜、洗碗全憑肢體反射性動作。等回到臨時入住的賓館,她抱著枕頭就哭了。
“他們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嘴上說說。”夏衍仲把莫安安摟進懷里,安慰她,“我真要跟你在一起,誰能怎么樣?”
這話說得很霸氣,還沒見識過社會險惡的莫安安貼著男友的胸膛,簡單地被說服了。她在那個瞬間甚至有種錯覺,他們仿佛是被拆散的羅密歐朱麗葉,家庭的撕扯阻卻不了純真的愛。
生活的妙處恰在于它有著極其黑色幽默的一面。盡管夏衍仲帶莫安安見了父母,可當時的他并沒有結婚的打算,更萬萬不會想到,時隔半年,會被父母威逼利誘著與莫安安結婚——夏父夏母后來參加了場從前同事孩子的婚禮,宴席上一交流,前些年紅火辦婚禮的小年輕們散了一半?,F在的年輕人不比老一輩,自我意識都膨脹得厲害,天王老子跟前也是自己最大,哪里又肯遷就別人?戀愛時的風花雪月尚不能顯露生活的本質,一到茶米油鹽的日常中歷練,關系便會迅速分崩離析。
兩口子回到家心里都沉甸甸的,再聯想介紹給夏衍仲的那些本地小姑娘,的確不像是能伏低做小的性子。于是又回轉頭來重新審視莫安安,這一次,他們意外發(fā)現這倒真是個不錯的兒媳人選。
性格老實,能伺候夏衍仲,長得不錯,學歷以后教孩子也夠用。身份是外地人這一點雖然扯了后腿,可也不全是壞處——萬一以后真有什么矛盾,沒娘家人撐腰也折騰不出水花來。
于是這么一合計,等莫安安畢業(yè)穩(wěn)下工作,兩人就催促著他們舉辦了婚禮。莫安安雖不太明白是什么改變了公婆,但從宴席上頻頻的“勤快”“賢惠”夸贊中也猜出了一二,在此后的婚后生活里,更是不遺余力地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點,不曾讓夏衍仲沾過一點家務事。
風水輪流轉。一出離婚的鬧劇,現在莫安安什么也不肯干了,夏衍仲反倒成了那個勤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