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冰涼的水直直潑到臉上,快速驅散開眼角的倦意。
阮玫抬頭看向鏡里的自己。
粘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睫毛尾端掛著搖搖欲墜的水珠,下眼瞼和鼻尖泛紅,嘴唇卻失去了些許血色,水滴從下巴墜落到領口上打濕一片,胸口上的布料噴濺上深深淺淺的斑點水跡。
束在腦后的馬尾剛剛往洗手盆前傾時沾了水,濕噠噠的略顯一絲狼狽,但她顧不上去處理,由得它浸濕自己的上衣。
心悸慢慢被壓下去了,阮玫調整著呼吸頻率,抽出張紙巾隨意抹去臉上的殘余水珠,把紙團丟進垃圾桶才走出洗手間。
陳山野在正對著洗手間門口的一小片空地那等著她。
身型高大頎長的男人總是引人矚目一些,高鐵站的女廁所門口依舊排著長隊,阮玫看著兩三個小姑娘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幾雙眼睛總偷偷瞟向陳山野那。
她走到陳山野身前,從他手里接過自己的餃子包和咖啡杯,扯起嘴角笑笑:“走吧,我們去排隊檢票?!?/p>
陳山野沒在這個時間點問她有沒有事。
他知道,阮玫有事。
阮玫睡了約莫一個小時,前面一直睡得挺沉,耳機里的歌一首首切換,偌大的候車廳被歌聲圍出了一小片安寧,安穩(wěn)得連他都犯起困。
身旁的姑娘甚至發(fā)出了細細的鼾聲,可愛極了。
他坐姿一動不動,生怕細微的動作都會吵醒沉睡的玫瑰。
慢慢的情況不大對勁,他的袖子有了明顯的濡濕感,他一低頭便瞧見阮玫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眉毛微蹙,小口微張。
沒一會那雙手將包帶擰得死緊,指關節(jié)顫抖著凸起泛白,似乎下一秒皮下的骨骼就會穿破那薄薄一層肌膚。
陳山野摘下耳機輕輕喚了她幾聲,但被夢魘包圍住的阮玫怎么能聽得到他的聲音?
他快速在她額頭下抽出右手臂,改為用胸腔抵著她,手臂繞過她微顫的肩膀取下了她耳朵里的耳機,又喚了她一聲:“阮玫,醒醒?!?/p>
阮玫還是沒有動靜,甚至嗚咽了兩聲,陳山野聽到她說了句不要,不要什么,后面的沒聽清了。
看見那雙手倏地松開十指,又很快再次握緊成拳,他趕緊伸了左手壓住她的手背,把她半摟在懷里。
“阮玫,醒了。”他輕揉著掌中微涼的手指,把自己的溫度渡給她。
陳山野稍微用力一些摟著她的肩,恨不得再加多一點力把她揉進自己血肉里,嘴唇貼在她已經(jīng)被冷汗濡濕的發(fā)頂一聲聲喚著,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傳進她耳內。
如灰鳥的人影在眼角來回游移,他覺得時間怎么走得那么慢,慢得心臟都快停止跳動。
其實這段難熬的時間,還不到十秒。
阮玫剛醒來的時候陳山野還沒有松開她,等到掌心里的那雙手平靜下來,他才卸了些力氣,扶著她肩膀的手來到她背脊上,一下一下像哄小孩一樣拍著。
“醒了就好了,沒事了?!彼f。
陳山野還沒等到阮玫開口,不遠處檢票口上方的LED條屏顯示出他們那趟車準備檢票的通知,站內也即時進行播報。
阮玫坐直了身,陳山野也順勢收回了雙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白天姿勢那么親昵曖昧,太陽還沒落下,月亮尚未升起。
阮玫低著頭,陳山野的角度只能瞧見她微顫的睫毛。
“我去洗把臉?!比蠲蛋巡弊由系男★L扇取下塞進包里,拿了包紙巾出來,站起身對陳山野笑笑,轉身往大廳中段的洗手間走去。
阮玫的包沒拉拉鏈,陳山野把兩顆耳機裝回耳機盒里,拉緊拉鏈后把包掛到行李箱拉桿上。
他背起自己的黑雙肩包,拿起小桌子上已經(jīng)常溫的咖啡,推著倆行李箱也往洗手間走。
等了一會阮玫出來了,走到他面前時還硬扯出了個微笑。
陳山野在心里暗嘆了一聲,把手里的單肩包和咖啡杯遞給她:“這杯冷了,我重新去給你買一杯?”
“不用,冷了就冷了唄,還能喝的,我?guī)宪嚭取!比蠲到舆^杯子捧在胸前,想從陳山野那要回自己的紅色登機箱:“我箱子很輕,我自己拿就好了?!?/p>
陳山野這次沒堅持,把箱子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