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淡淡應了一句。
程雪回到房間抱出備用的棉絮和被子,可是一時間又犯了難,她應該幫他將地鋪打在哪兒好?是以她便抱著被子走到門口詢問他:“我給你打在客廳好嗎?”
他頭都沒抬,一臉理所當然,“你房間不是很寬敞么?”
“……”程雪只覺得呼吸一窒,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也……也對啊……”
嗯,那就將他的地鋪打在她房間吧。
程雪將床鋪好之后出來他已經吃得差不多,他看到她走過來,便將碗筷端起來道:“你去洗澡吧,我來清理這些?!?/p>
說完便不由分說的走進廚房了,程雪覺得他的話似乎有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力量,哪怕她覺得讓他去洗碗好像不太好,最終卻還是沒有強求。
她去衛(wèi)生間洗了澡出來,卻見他正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文件,程雪深吸一口氣,清咳一聲才道:“我……先去睡了,你……你也早點休息吧?!?/p>
他頭也沒抬,只淡淡點點頭。
程雪回到房間躺下,沒一會兒就聽到衛(wèi)生間關門的聲音,然后是水龍頭的噴水聲,程雪一時間只覺得心跳得像是擂鼓一樣,她翻了個身背對著門口,閉著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浴室門打開的聲音,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她渾身緊繃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用來感知著外面的動靜。
他沉穩(wěn)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后門把扭動,她感覺他從門外進來,即使房間里漆黑一片,可是程雪卻分明能感覺出房間中的空氣一下子就凝固了起來。
她給他打的地鋪就在距離她的床不遠的地方,在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之后她感覺他在地鋪上躺下,屋中很快便又陷入一片寂靜中,在寂靜的夜色里,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清晰響在耳畔。
兩個人分明就沒有躺在一張床上,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程雪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到緊張,她雙手緊緊抓住床單,沒一會兒便感覺掌心濕潤了。
“你睡了嗎?”寂靜的房間中突然響起他的聲音,就像是有一把刀將那緊繃的一根弦割成了兩段,“啪嗒”一聲,特別驚心。
程雪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一些,“還沒有?!?/p>
“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只覺得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還透著些沙啞。
或許是黑夜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一聽到他用著這樣的聲音同她說話她便稍稍放松下來。
“說說你的事情吧?!背萄┑?。
他靜默了一會兒,“想聽我的什么事?”
“什么都聽?!?/p>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道:“我是私生子,你最討厭的那種私生子?!?/p>
他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些失落,這種語氣本不應該出現(xiàn)在言景洲口中,那個強大的男人不該有這樣的情緒。
或許是這種反差,程雪突然就覺得他一點都不可怕了。
“我父親的原配一直很忌憚我的存在,從我出生開始就一直派人想將我殺掉,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帶著我到處躲藏,直到后來她躲到了這個小縣城中,以為終于可以喘口氣了,她卻走了,我從此便跟著我舅舅舅媽,一直平靜的過了幾年之后,我成年的哥哥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的行蹤,與此同時我父親也派人想將我接回去,我別無選擇,如果不回去爭取,我只有死路一條?!?/p>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回去之后我哥哥一直打壓我,監(jiān)視我,我不敢讓他知道你的存在,怕會連累到你了,所以這么多年,一直沒有跟你聯(lián)系?!?/p>
他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陳述,就像是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可是程雪知道他的生活不是這么簡單的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完的,其中所受的苦楚只有他一個人才能明白。
程雪嘆了口氣,“我沒有怪你的?!?/p>
他沉默,許久之后才道:“你過得還好嗎?”
或許是大家將話說開了,程雪只覺得輕松了不少,這會兒已經不像一開始見到他那么局促了,是以她便笑了笑道:“有你的幫忙,我過得很好。”
“嗯。”
“你呢?”
“還好?!?/p>
周圍又陷入一種寂靜中,許久之后他才道:“睡吧?!?/p>
“好。”
程雪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昨天好像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多年不見的小丑先生,他長大了,長成大男子漢了,他還來到她家,還跟她睡在同一個房間。
程雪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醞釀了許久之后才轉頭向床下看去,地上果然躺著一個人,他還睡著,她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
程雪小心翼翼的從床上下來,又走到地鋪邊蹲下。
他身上的被子只蓋了大腿以上胸口以下的區(qū)域,長腿裸-露在外面,她能看到上面虬結的肌肉還有腿上那密密的腿毛,那露在外面的胳膊也比她的小細胳膊粗壯許多,給人一種男性的力量感。
程雪臉上紅了紅,不敢將眼睛往他身上看,就怕他一不小心翻個身將那被子就從他身上滑下來,他身上大概只穿了一條內褲……
不敢看他的身體,她便盯著他的臉,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在他的眼瞼處投落一片陰影,使得他的眉眼看上去越發(fā)深邃,他的鼻子高挺,鼻翼兩側有兩條好看的紋路,仔細看去,竟讓她覺得他這紋路很是性感,就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珍奇,她笑了笑,目光順著往下,落在他的唇上。
他的唇厚薄適中,然而唇尾卻較細薄,就像是潑墨畫中結尾處淡淡的一掃,很好看。
沒有了那塊疤,這張臉看上去簡直璀璨得像是一塊美玉,然而她卻覺得很遺憾,有缺陷的他才是她的小丑先生。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來摸了摸原本他疤痕的位置,感嘆道:“有塊疤其實挺好的?!?/p>
這般感嘆了一句她正要收回手來,卻沒想到那原本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那銳利的目光頓時如刀般落在她身上,程雪只覺得整個人都被刺了一下,她驚恐的縮回手,又向后挪了一些,“我……我看你被子落了,我?guī)湍阍撋??!彼Z無倫次的為自己辯解,見他那眼睛一直盯著自己,她便急急忙忙的爬起來道:“我……我去做早飯了?!?/p>
正要轉身離去,不料腳上被床單給絆了一下,她一個不慎便向后倒去,好巧不巧的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她的屁股剛好就挨在他某個位置,只覺得那硬硬的東西硌得她有點疼。
程雪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隨即整張臉便紅成了豬肝色,她咬了咬唇,正要故作淡定的從他腿上爬起來,不料身后卻突然橫過來一只強有力的手臂在她的腰上一摟,而他也自床上坐起,下巴湊到她的耳邊,染了些沙啞的低沉嗓音沖她道:“你想廢了我?”
程雪突然被他從后面抱著,整個人都僵硬得一動也不敢動,又聽著他這些話,他那溫熱的語氣就拂在她的耳根處,癢癢的,刺得她全身發(fā)麻。
她咬著唇,又羞又窘,語氣已帶著哭腔,“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他橫在她腰上的手絲毫沒有放松,不僅如此,那另一只手也一并橫過來,雙手并用摟著她的腰,他光-裸的胸腔就貼在她的后背上,她身上只穿了一條薄薄的睡裙,只覺得他胸口滾燙得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融化了。
他將下巴靠在她的肩頭蹭了蹭,下巴上那胡渣刮過她的臉,有一種癢癢的刺痛感。
“怎么怕我怕成這樣?以前不是也抱過嗎?”
程雪簡直欲哭無淚,“我……我沒有。”她也不知道她該說啥了。
程雪突然想到,這家伙年少的時候總是一副高冷撲克臉,連話都很少說,牽他的手是她主動的,抱他也是她主動的,可是這會兒他卻突然纏上來,似乎還在調戲她?要知道,以前他才是那個被她逗被她調戲的對象呢!果然長大了就變壞了。
程雪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慫,可是即便自己知道慫,但她還是不敢調戲回去。
她咬了咬唇道:“你……先放開啊,我去做早飯?!?/p>
“等下許邵會買過來?!?/p>
他并沒有任何要放開的意思,摟著她的腰將她翻了個轉,讓她正對著他,程雪卻不敢看他的臉,全程低垂著腦袋,他似乎對她的表現(xiàn)不太滿意,用食指托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黑漆漆的眼睛緊緊盯在她臉上,沉聲問:“我有那么可怕么?”
“……”程雪不知道該說什么,想了想才道:“只是不太習慣?!?/p>
他沉默了一會兒,“抱我!”
“????????”
“不是說不習慣么?抱抱我,習慣一下。”
“……”
程雪重重咽了口唾沫,對于他這個請求,她……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見她久久沒動,他眉頭擰了擰,“怎么了?不愿意?”
程雪低垂著腦袋,臉紅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來勾著他的脖子,而他摟在她腰上的手也慢慢收緊,她小小的身體便被他完全的嵌在懷里。
程雪閉著眼睛,狠狠嗅他身上的味道,其實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他呢!
這會兒被他這般抱在懷里,她似乎又想起了四年前她們在車上相擁的情景,他不顧一切趕到她身邊給她安慰,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
他是她的小丑先生,不管他變成什么樣都是她的小丑先生。
她閉著眼睛笑了笑,喃喃喚他:“我的小丑先生?!?/p>
“嗯?!彼p應一聲,“我在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