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這么快。嚴老師好氣又好笑地讓張同學顧行李,自己快步走進小商店。其實嚴老師也沒實際丈量過,所以最保障的做法是──
“先生,你這買的是不同尺寸,確定沒拿錯嗎?”店員問嚴老師。
嚴老師脖子僵得差些點不了頭。店員面色如常,還默默放了一個量尺進不透光的塑料袋里。嚴老師道了好幾聲謝謝,抓起袋子疾步離開。
“背包打開?!?/p>
嚴老師把袋子放進張同學的背包里,因太過緊張而忘了拉拉鏈。張同學也沒去查看背包情況,拉鏈口就這么敞開著走了一路。兩人經(jīng)過一所小學,放假了里面沒有學生。臉上退燒的嚴老師聊起以前上學沒有校服穿的時期,全體學生在操場集合像調(diào)色盤上的一坨坨顏料。校服統(tǒng)一后就沒有了爭奇斗艷的景觀,最多是改改校服,寬的改成窄的,窄的改成短的。
“你這一點好像挺規(guī)矩的,沒改過校服?!眹览蠋熣f。
張同學自夸了兩句后倏然立定,“老師!我有東西忘在家里了,你陪我去拿一下吧。”
從這里拐去張同學家不遠,嚴老師答應了。一路上張同學黏黏糊糊挨挨蹭蹭的,普通的交談非要埋在嚴老師耳邊說,說的時候還要摟一下對方的腰。嚴老師只口頭警告他注意遇到熟人,沒有真的身體力行去避嫌。張同學便得寸進尺,趁著說話的時候親一下嚴老師的耳朵,就是腳踮得有點酸。
“欸這不是嚴老師嗎?”
聲音從身后傳來,張同學摟著嚴老師的手順著腰線往上拍了拍懷里人的肩膀,一副跟好兄弟拍肩捶胸的模樣。嚴老師嘎吱嘎吱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有點發(fā)福的許老師,依然梳著徐志摩的中分油頭。
幸好許老師沒覺得勾肩搭肩的兩人有不妥的地方,嚴老師跟前同事客套了兩句。許老師說完學校的情況,又說了下教育工作的壓力和沉悶,想往外闖但又怕不適應外面不穩(wěn)定的情況。嚴老師聽到這里,偷偷瞧了一眼讓出位置讓倆老師聊天的張同學。后者感受到前者眼里暗涌的情緒,心不自覺膨脹起來。
一時作弄心起,張同學移到嚴老師身后,扯著嚴老師的袖子把對方的手折在背后,從許老師的方向看嚴老師只是背起了一只手。張同學找了個能擋住視線的位置偷偷捏嚴老師的手指玩,從指根捏到指尖,然后握拳包裹住整根手指。嚴老師回應許老師的速度變慢了。張同學叉開嚴老師的五指,嵌入自己的然后猛然收攏。
“那個,那個許老師,我家里有點事,要,要先走了?!眹览蠋煾纱嘟Y(jié)巴地結(jié)束對話。
許老師于是把目標轉(zhuǎn)向張同學:“都畢業(yè)了你怎么還纏著嚴老師?”
突然被點到名的張同學挺起胸膛光明正大道:“他這么好我當然要纏著了!”
許老師沒往別處想,倒是嚴老師掙脫開背后那只手低頭推著行李箱走,決定不再摻和對話。許老師見張同學這么不知廉恥,出言取笑道:“你倒是畢業(yè)后沒長過個兒啊?!?/p>
張同學一聽立馬不高興了,原地跳起越過十分高大的許老師,卻不想背包里的東西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一落――沒落回他背包里,落到了地上。嚴老師聽見聲響回頭,看見那撒了一地的小盒子。噌,燒水要是有燒臉這么快又環(huán)保就好了。嚴老師沒眼看,推著箱子小跑起來。身后傳來張同學慌忙收拾小盒子的聲響,沒一會兒還大叫起來。
“老師你等等我!”
等兩人折騰一圈回到游戲廳,天空從金黃變成橘黃,往藍色玻璃杯里倒了滿滿一杯酸甜可口的橘子汁。
老母親和老父親坐在樓下等嚴老師回來。兩老染了黑發(fā),是張同學幫忙染的,一頭黑發(fā)令兩老看上去年輕了幾歲。估計張同學的按摩起了作用,老母親走起路來沒以往那么不利索。老父親招兩個小的過去吃水果,又說晚飯材料張同學都準備好了,什么時候想吃說一聲就下鍋。
嚴老師想過去吃個桔子卻被張同學推著往樓梯方向走,他疑惑地看向張同學,對方眼里的迫切嚇得他一個踉蹌。張同學扁著個嘴拽住嚴老師的袖口,用氣音問:“好不好嘛?”
嚴老師喉結(jié)滑動,咬了咬下唇對等著他們過去的兩老說:“我有事要跟小孩談,要談挺久的,你們,你們聽見什么聲響都不用管?!?/p>
老父親問:“小孩闖禍了?”
張同學趕忙應道:“對對對,我在學校又闖禍了?!辈宦爟?nèi)容,那語氣就像是學校頒了什么大獎給他。
老母親反而皺起眉頭:“快過年了你們和氣一點,好好談,別動手動腳?!?/p>
嚴老師不敢去看老母親的眼睛,應了一聲匆忙轉(zhuǎn)頭往樓梯走。走到樓梯口時他頓?。骸巴盹埧梢酝硪稽c吃,我,我不餓?!?/p>
行李箱被張同學扛上樓,打開房門后被隨手往里一推,撞到書桌自己停下滑動。
老師里三層外三層地裹著,像往飯團里插了個人干。學生越看越覺得這樣的老師可愛,他深吸一口氣,忍住。
“我,我去洗個澡。”學生從自己背包里拿出剛特意回家取的衣服,腳底一滑跑出房間。
老師愣愣地站在房間中央,此時腦子就像他坐的那輛火車,任務“超載”,超出負荷,無法運作。連挑哪個任務下車也挑不出來。直到學生推門進來老師還是站著一動不動。
那輛超載的火車直接脫軌翻車──
學生穿著一身熟悉的高中校服,笑得跟高考結(jié)束那天一樣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