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府坐落于永樂坊東北角,占地不廣,院落設(shè)計卻別出心裁。
舒芙的祖父生前醉心于園冶,又最愛謝靈運的詩,于是在設(shè)計舒府院落時,幾乎每一處都取了謝公詩中的句子。如今舒府主母羅氏住的院子云仙居便應(yīng)了“云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一句。
自一長八方式的門洞進(jìn)去,迎面便是一道曲折的回廊,廊下有一大片荷花池,眼下還是些枯枝碎冰,無甚美感。等到了六七月間,芙蕖娉娉婷婷地凌于清波上,那才有了幾分看頭。而要賞謝公詩中意境則又要等到夏季雨后的傍晚,那時候的天會被鋪天蓋地的霞光暈染成靡靡的橙紅色,亭亭的風(fēng)荷舉在綺艷的天光中,又襯著微波搖曳,才能成就獨一份的“澄鮮”之色。
羅氏是個三十許的美婦人,穿一淺碧對襟直領(lǐng)上衫,下系一條仙鶴朝云紋樣的裙子,身量苗條,眉眼溫軟,手中抱著一個黑漆描金袖爐,輕輕裊裊地靠在回廊亭中的闌干上,使人見之生憐。
羅氏的心腹李嬤嬤面色不愉地從廊下走來,揮退了其他服侍的婢女,湊到羅氏耳邊低語幾句,三言兩語地交代清楚了徐家迎春宴上發(fā)生的事。
羅氏聽罷,面露驚奇。
“我從來都當(dāng)那梁家小子是個極難得的好后生,誰想到居然也做的出這么丟人的事??蓱z了我的阿芙,在那么多人面前丟了這么大的臉……眼下那徐家,可遞了什么話來?!?
李嬤嬤回道:“徐家夫人遣了婢女來告知夫人,這件事是背著其他客人查的,外頭知道的是三姑娘自己不檢點,沒有牽扯到大姑娘頭上,可二姑娘那邊卻是沒瞞著的。”
“到底徐家夫人會做人,”羅氏喟嘆一聲,“明日你去開了庫房,細(xì)致地挑一份禮送到徐家去。”
話到這里,羅氏忽然一頓:“你剛剛說二姑娘知道這件事的始末?”
李嬤嬤不語,沖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羅氏頓感一陣頭疼,又問李嬤嬤道:“阿芙現(xiàn)在到哪兒了?”
“門房遞了消息,這會兒應(yīng)該正在來云仙居的路上?!?
“快,將我先扶進(jìn)屋子里去,再去取我那條白狐裘來?!?
舒芙一進(jìn)云仙居正屋,便見到母親羅氏披著厚厚的白狐裘倚在軟榻上,李嬤嬤則坐在個小凳上,照看著一爐咕嚕咕嚕卷著白汽的清茶。
舒芙上前行了個禮。禮一畢,便被羅氏連忙拉起,招她到榻上坐。
被母親溫涼的手一握,舒芙憋了大半天的委屈忽然一涌而上,伏在羅氏的胸口,紅著眼一言不發(fā)。
羅氏使婢女拿了手絹來為舒芙擦眼睛,又一邊細(xì)語慢聲地哄她,等舒芙發(fā)泄了一腔小女兒情態(tài)之后,羅氏才問她:“怎么哭哭啼啼地就回來了?迎春宴上有人給了你委屈受?”
舒芙便將宴會上的事原原本本復(fù)述了一通,最后把目光轉(zhuǎn)向一直跪在房中的婢女阿杏身上。
“請阿娘替我處置了這丫頭吧,我自問待她也不算薄,可她卻收受長姊的好處,用我的名義哄騙梁世兄去見三妹,知道他們做下茍且之事后又?jǐn)x掇我領(lǐng)著一群人去抓包,實在是丟盡了舒家的臉面。這樣的奴仆我是不敢再用了?!?
阿杏聽完舒芙的話,哭得淚光盈盈,接連沖著她磕頭:“姑娘饒我一回吧,婢子多年來忠心耿耿,這一回是鬼迷了心竅,下次絕不敢再犯了,求姑娘莫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