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舒芙便迎面撞見一張半舊的案幾,案上雜七雜八堆了一些醫(yī)書,她定睛尋了好一會兒,這才透過一道書隙窺見一點枯白聳動的胡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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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須左聳右動,好半晌才從書海中掙扎出來,兩只瞇縫眼往前一掃,直接了當(dāng)?shù)溃骸澳俏淮┑G衫子的小娘子上前來,我替你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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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芙垂眸看了眼自己煙粉的裙色,顯知這位孟醫(yī)工叫的就是阿箋,而他僅望一眼就知道誰要看病,也許真的有些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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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松了口氣,輕輕推了推阿箋,自己慢半步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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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箋在桌邊的小凳上坐下,猶豫片刻,還是將手腕搭上脈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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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不怕先生笑話,我身無病痛,來找先生瞧病其實是為這些天有些過于嗜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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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醫(yī)工點點頭,垂手下去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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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芙立在一旁,一直著意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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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色,卻見他摸索一陣后,原本放松的神情忽然凝重起來,身子都不由坐直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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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芙緊張不已,沒忍住開口道:“先生,我妹妹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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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醫(yī)工眉頭緊皺,又探了幾回,這才慎重開口:“令妹這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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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兩人均吃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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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中毒其實有些嚴(yán)重,應(yīng)當(dāng)說中了一種藥,這藥無色無味無害,只讓人日常憊懶一些,你們就算不來找我看病,等過段時間不吃這藥了,自然就會慢慢好轉(zh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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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眼神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我觀二位小娘子穿戴都不俗,家世應(yīng)當(dāng)也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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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這里,他突然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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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舒芙卻隱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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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府內(nèi)宅雖稱不上親密無間,可相互之間也算客氣敬重,她自小到大都沒見過什么腌臜手段,但京中總有不挑揀的人家,所以或多或少還是能知道一些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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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她自己家中也能出這種事?可這無毒之毒,即便下了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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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芙只覺匪夷所思,將家中所有人都過了一遍,隱隱有個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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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疑點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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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阿箋幾乎同吃同住,怎么獨阿箋有事,她自己卻毫發(fā)無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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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箋顯然也想到這一層,連忙對孟醫(yī)工道:“先生快看看我們姑娘,她日日與我待在一處,吃住幾乎都是一樣的,我們姑娘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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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醫(yī)工又讓舒芙坐下,這一回,他只探脈片刻,眉宇便舒開了:“不知為何,但這位小娘子倒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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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箋長長松了口氣,連道了幾聲“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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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路上,舒芙語氣嚴(yán)肅,對阿箋道:“照孟醫(yī)工所說,那藥物只能摻在飯食里,以后府里的飯菜你都不要吃了,我每日想辦法出去給你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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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箋鼻尖發(fā)酸,又有些想哭,強忍了忍,又道:“姑娘別掛心了,我休息兩天就好了。只是婢子這幾天不頂用,沒法兒去香積寺,又不知道那梁家的劉夫人幾時會過去,萬一遲了,叫他們算出好日子來,直接上門提親可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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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芙笑了笑,正要出言安慰,誰知剛過坊間一道轉(zhuǎn)角,身后便有響起隱隱甸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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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回身看去,就見一輛油壁車滑過,車窗半開,被風(fēng)吹得嘎呀嘎呀叫,隱約露出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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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淺眉淡唇,面頰余白極多,人坐在車?yán)?,卻有如無一樣,清淡得叫人幾乎難以多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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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這一張臉在舒芙心底劈開道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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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在原地,親眼看著那輛車往長安城外駛?cè)?,心中栗六,雜緒難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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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梁之衍的母親,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