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初苓一聲尖叫,已早一步躲開,慌忙之中解了身上的刀鞘沖前頭亂砸。竟砸得寧方軼一時沒法靠近。
謝遠琮見此情形,眸中剎那暗火直竄而上,刀尖一轉(zhuǎn)破風(fēng)而至。竟從寧方軼后背貫穿,將人死死釘在了地上。
哈谷木趁勢一刀劈下去,被謝遠琮徒手托住了腕擋住,只覺一陣大力如泰山壓頂而來,刀尖直逼到了他眼前幾寸。瞬間轉(zhuǎn)為劣勢。
而寧方軼中了刀后,整個人都向紀(jì)初苓這邊撲來,摔在地上時還不死心地伸手要抓向她。
紀(jì)初苓直向后退,不知絆倒了什么,往后摔在了地上。將摔時她本能地一手護在腹部,不忘伸手去撐地,總算是沒怎么摔到。
也正是這一倒一摔,掀倒了帳中的兩根燭臺。燭火傾倒下,頓時把帳布給點燃了!
火從紀(jì)初苓身邊騰然而起。
“苓苓!”
“遠琮,我沒事……”紀(jì)初苓忙道。
火雖一下變大,卻是沿著帳子在往上走,一點都沒有碰到她。紀(jì)初苓蹲起身想往帳中央去,可還未死的寧方軼吐著血仍要來抓她。
恰在此時,火舌卷斷了帳內(nèi)垂著的布紗,布紗墜下一卷燭臺,連火帶油全潑到了寧方軼身上。
寧方軼一聲慘叫,頓時整個人都被一團火給吞裹了進去。
紀(jì)初苓被這驚人一幕給震住了,她連連退開,遠離這尚在掙扎的火人,扶著地想要起身。
身子一傾,卻有什么從懷里滾了出來。
竟是她懷里的一顆顆念珠。
這念珠她一路上都塞在懷里,變裝了也不忘留下,卻不知好好的線怎么就斷掉了。
眼下一顆接一顆落在地上,彈跳幾下往遠處滾去。
哈谷木對火和寧方軼視若無睹,一心只在謝遠琮身上,刀被他越逼越近,正下定了決心放棄這個大將時,他霍然一步前踏,將全身之力都壓在刀上。
就在此時,念珠一滾,幾顆竟正好滾到了他落腳處。
千鈞一發(fā)之際,哈谷木腳底打滑,整個人往邊上一傾,謝遠琮順勢折過他手腕,扭轉(zhuǎn)刀鋒。穩(wěn)不住收不回力的哈谷木就這么瞪大著眼撞在了自己的刀上。
刀卡入咽喉,頓時血流如注,瞬間閉氣。
“苓苓!”謝遠琮將他甩去一邊,忙奔去紀(jì)初苓面前將人扶起,見她無恙才松了氣。
這時帳簾被掀起,神醫(yī)竟往里面探了頭。謝遠琮順著往外一看,外頭的守兵不知被他用什么東西全給放倒了。
怪不得里頭如此動靜都沒人進來。
神醫(yī)見里頭這亂七八糟的,嘖了兩聲道:“月黑風(fēng)高,殺人放火??!”
火勢大漲,謝遠琮不再多言,橫抱起紀(jì)初苓便沖了出來。外頭韃羅軍營已然亂成一團。
但看樣子不全是因這火之故。謝遠琮凝神細聽,空中傳來萬馬踏蹄之聲。
神醫(yī)搖頭道:“大夏軍竟這么快就追來了。小娘子你可別跟他們說是老夫帶你出來玩的。會損老夫威信。”
謝遠琮見神醫(yī)轉(zhuǎn)了身往里跑,忙喊道:“神醫(yī)!”
“不用管老夫,老夫忙著呢。”話落人就不見影了。
紀(jì)初苓摟著謝遠琮問:“大夏軍來了?”
“嗯?!敝x遠琮抱緊了人,選定方向往營外奔去。哈谷木已死,韃羅軍就是一團散沙,大夏軍攻之輕而易舉。眼下要緊的是帶阿苓離開這里。
大夏軍夜襲,軍帳起火,韃羅軍需哈谷木請示,找來找去卻發(fā)現(xiàn)六王子死在帳內(nèi),火都將人燒了大半了。
韃羅軍營哀嚎徹天。
而謝遠琮已帶著紀(jì)初苓遠遠離開了。韃羅軍營里的火光被遠遠丟在身后,大夏軍的兵馬也正遠遠地從另一方?jīng)_入。這一幕與即亮的天光相連,天際線冷硬地分割下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離他們遠去。
日光稀薄透過云層,微末地傾灑下來,把天地都融在了一起。
“遠琮?!?/p>
聽見紀(jì)初苓喊,謝遠琮這才停下了腳步。他想好好看看她,可一低頭對上那面目可憎的韃羅人臉,剎那間想說的話涌起的情緒全被扼死在胸口,差點悶不上氣來。
“苓苓,能不能先把你這張面皮給去了?”他無力道。
“啊,等等啊?!奔o(jì)初苓說著低頭往袖子了摸著什么,摸出來后就往手里倒,然后揉揉搓搓就上了臉。搓完她想提袖子擦一擦,可這韃羅人的衣服臟臟的,她有些嫌棄,索性把腦袋往他胸前拱了拱,大致抹了個干凈。
“神醫(yī)說這樣就行了?!?/p>
再抬頭時,已經(jīng)變回了她原本的模樣,露著俏皮的笑。
“這才是我娘子,我娘子怎樣都好看?!敝x遠琮這才滿意,不吝夸了句,說著忍不住要低頭吻下。
紀(jì)初苓一巴掌推到了他臉上。
“哎呀,臟呢。”
“……”
“不是,我說我臟?!币兹萑サ袅?,臉上感覺還黏黏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成啥樣了。
“為夫又不嫌?!?/p>
“不過你也挺臟,我嫌棄的。”
“……”
謝遠琮鋪了滿腹的稿子全胎死腹中,再說不出來了。
所幸不遠便有一條小溪,謝遠琮抱了人過去放下,看紀(jì)初苓在那弄,便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是這天這水還有些刺骨。
都收拾完了,終是迫不及待將人壓在草地上一深一淺地吻著。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便是離開幾個時辰都想不夠,這回分離了這么久,謝遠琮早已思她若狂。
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氣息她的音容,每日只在夢中得見,眼下卻真真實實的在他眼前,在他懷里。叫他如何再克制。
正當(dāng)意亂情迷之時,紀(jì)初苓卻突然叫了一下,然后撐著雙手一把將他給推開了。
謝遠琮的旖旎心思被硬生生抽回來,摸不著頭腦,又是怎么了?
紀(jì)初苓推了他坐起,雙手抱著肚子,惱得瞪他道:“你力氣好大,怎么整個人都往我身上壓啊,壓壞他怎么辦?!?/p>
謝遠琮覺得自己被韃羅關(guān)了這么久,突然聽不懂人話了。
“什么?”他也沒使多大力啊……不對,這不是重點。
壓壞誰?
謝遠琮視線緩緩移到了她肚子上,腦袋發(fā)暈,突然間有種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
紀(jì)初苓看著他那傻兮兮的模樣便想笑,然后就真繃不住笑了起來:“他啊,我們的寶寶呀。遠琮,我有啦!”
“……”
謝遠琮扶住了腦袋。他是不是做夢了,還沒醒呢?其實苓苓還在望京,哈谷木也還沒死對不對?
紀(jì)初苓挪著坐了過去,把他的手拿了下來,眨著亮晶晶的眸子看他。
“遠琮,你走的那回忘吃藥了對不對?”
紀(jì)初苓的手溫軟,提醒他不是在做夢。謝遠琮呼吸陡然一滯。
想起來了,真的沒用。
因為苓苓跟他鬧氣,好些天都沒讓碰她,肉又吃不上,他又忙,自然也就給忘了。
所以,真有了?
謝遠琮低頭盯著她肚子看,看著看著突然臉色凝重起來,抱著她又不知道手該往哪放,整個人都膽戰(zhàn)心驚的:“苓苓你剛剛有摔到嗎?疼不疼,有沒有怎么樣?還是有嚇到了?不舒服就說啊。對了,你懷著身孕竟還從望京跑到西境,闖進韃羅軍營?”
最后一句太吵了,紀(jì)初苓默默捂了下耳朵。
嘀咕道:“沒我你還指不定什么時候脫身呢?!?/p>
說著她又笑了起來。孩子才是遠琮的貴人呢。
其實她也是個迷糊娘親,沒神醫(yī)在,孩子指不定還怎么了呢。那她可要自責(zé)一輩子了。
“孩子沒事,神醫(yī)說他很好。我辛苦懷著他,你還要兇我?”
謝遠琮立馬就乖乖噤聲了。
頭一回當(dāng)?shù)砂阎x遠琮給緊張壞了,這一陣過去了才后知后覺涌出欣喜,摟上了人又抱又親,笑道:“我要有閨女了!”
紀(jì)初苓道:“誰說就是閨女了?!?/p>
“我知道的,自然會是閨女?!?/p>
“你上一回還說閨女兒子都喜歡呢。你騙我?!?/p>
得,高興過頭,又說錯話了。不過謝遠琮看著紀(jì)初苓肚子,一想到要從里頭蹦出個跟他搶苓苓的鬧騰小子,心里就有幾分別扭。
正別扭著,又突然意識到一個極其嚴(yán)重的事情。
苓苓懷孕了,那就是說他這一年都沒法再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
他上一回抱她還是上一年呢!這道晴天霹靂打下來,謝遠琮徹底蔫了。
紀(jì)初苓不知道他正在哀嘆他接下來的食草生活,反將身子往他懷里又蹭了蹭,執(zhí)了他手環(huán)到了自己腰上,額頭抵著他下巴,看著逐漸亮起來的天地,還有粼粼的水光,悄聲道:“遠琮,沒有下次好不好?”
謝遠琮被她拉回思緒,目光一柔,手也些微摟緊了些。
“嗯,再也不上戰(zhàn)場了?!?/p>
此次帶的這一些人,個個都很能干,相信此戰(zhàn)之后都能獨當(dāng)一面。他能放心了,也用不著他了。
這是最后一次,他不欲再讓苓苓擔(dān)心。
其實他離了她一個時辰都覺得受不了,她要是再追來一次,他也再承受不住了。
“孩兒你可聽見了,你爹可得說話算話啊?!奔o(jì)初苓滿意地摸摸肚子。
“我還有一句話要說?!?/p>
“嗯?”
“苓苓,我愛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