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善的話一出,這深院內外的煙火氣息都仿佛沉寂了一瞬,恍惚之間,他仿若穿越千萬里回到北方邊境,重持銀槍堅毅警惕地值守在將軍虎帳外。
多年來,駱善第一次重提舊事,神情難掩激動,又顯露出兩份悲傷:“當初北方大亂,將軍掌兵,六皇子監(jiān)軍,敵軍即將穿越奇石谷之際,六皇子曾向將軍獻過一計,稱他已調一萬精兵占據(jù)奇石谷高地,若將軍領兵在奇石谷直面迎敵,與其接應,必能殲敵軍于劍下……”
駱善說到此處,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因此戰(zhàn)結局在十年前已定,最終李云起未能殲滅敵軍,而是長眠在了崎嶇險峻的奇石深谷中。
此計乃軍機,不可為外人道,知曉這事的人,幾乎都已隨李云起亡于戰(zhàn)場,尸骨成灰。只有彼時的駱善因突發(fā)肺咳轉于后方而逃過一劫,獨自將這秘密藏在心中多年。
皇子明暗相爭,李云起身位二皇子黨,又手握十萬大軍,六皇子欲除之于刀劍無眼的戰(zhàn)場并非說不通,可堂堂一介食民之祿的皇子以戰(zhàn)為棋實在太過荒謬,是以這么多年雖有人起疑當初一代勇將為何突然戰(zhàn)死,卻也無人疑忌過六皇子。
眼下,李鶴鳴聽駱善提及自己的父親當年疑云陣陣的死因,卻是神色淡然,連眉眼都未動一下,似乎對此渾不在意,又沉靜得仿佛早已知情。
李鶴鳴左手松松按著刀柄,對駱善道:“妄議皇室乃死罪,此事既無根無據(jù),李某今日就當沒聽見,大人也勿要再提。”
駱善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邀李鶴鳴前來,將陳年往事告知于他,萬沒想到李鶴鳴會是這種反應,他囁嚅幾聲:“難道、難道將軍他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嗎……”
李鶴鳴看向眼前年近半百、已該安享晚年的男人,沒答這話,而是語氣淡淡道:“典史家中不過一妻一女,和一個死了父母的幼童,哪有什么將軍,典史糊涂了?!?
李鶴鳴說罷,駱善從災民手里撿回來的那嬰孩似在響應他的話,又開始放聲啼哭起來,他那年輕的女兒“哎呀”了一聲,低低唱起了童謠。
模糊不清而又輕柔的歌聲透過門窗傳入屋中,駱善怔了一瞬,轉頭看向緊閉的房門,眼中似有淚意。李鶴鳴見此,未再多說什么,抬手行了個禮:“今日李某便當未來過,李某還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說罷不等駱善再言,直接轉身推門而出。
院中,駱善的女兒正抱著那哭得震天響的嬰孩在哄,見李鶴鳴從房里出來,好奇地偷瞟著他俊逸的臉龐,但又怕他發(fā)現(xiàn),只看了兩眼便紅著臉轉了過身。
李鶴鳴只當沒發(fā)現(xiàn),一邊朝院外走,一邊從懷里摸出了一迭銀票。他瞥了一眼,從中抽了張一百兩的放回胸前,其余一千八百兩全塞在了院門的門閂與門板的夾縫處。
他動作自然,駱善的妻子與女兒并沒看見,李鶴鳴也不聲張,帶上門,領著門外的錦衣衛(wèi)安靜離開了。
駱善的妻子聽見幾人的腳步聲遠去,忙放下洗了一半的衣裳,甩去手上的水,快步進了房門。
她見駱善呆呆站在屋里一動不動,愁著眉眼擔憂道:“那位大人來找你做什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還沾著涼水的手覆上手背,駱善驀然回過神,他看向妻子擔驚受怕的表情,反握住妻子的手安撫道:“無事,只是問了兩句案子的事?!?
婦人擦了擦淚,心有余悸道:“你可嚇死我了,那大人看著年輕,氣勢也太可怕,我還以為你要被抓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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