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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里面

第29章(2/2)


這個孩子,也是李素藍(lán)可以向韓一鳴繼續(xù)索取錢財?shù)幕I碼,她便利用這筆錢上夜校、做買賣……但同時,這個孩子的存在也提醒了她自己曾經(jīng)的不堪,于是她便把孩子留給母親,選擇離開中國,遠(yuǎn)赴日本進(jìn)修打工,重新開始生活,組建新的家庭,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辰辰,我想你那么聰明,大概也猜到了,那個孩子就是你。”

……

麻藥勁兒過去是無休無止的疼痛,連呼吸都疼。后半夜,韓辰翻來覆去,發(fā)燒說胡話,筋燒骨裂,油煎肺腑,火燎肝腸,如去地獄煉了一遭,一袋麻醉頂兩個小時,他昏過兩個小時,又醒來,當(dāng)意識和知覺重新回到體內(nèi),自我也回來了,痛苦便也接踵而來,折磨——煎熬——他如在淬火里走,在冰水里趟,他從幽幽黑暗里,又往無盡虛空中去——盛大的、豐盛的、撕裂的生命之痛把他重重向懸崖。

他咬碎了牙齒,把所有眼淚和鮮血咽進(jìn)肚子里去——哦哦……爸爸,媽媽,你們?yōu)槭裁匆疫@苦楚冤孽?

哦哦……爸爸媽媽啊,為什么讓我承生而為人的苦,受皮肉和精神的煎熬——我到底犯了什么錯……爸爸,媽媽,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吧……這個無主的孩子!

一夜將盡,窗外的雪停了——鳥盡林枯,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

莉央再次見到韓辰時,他瞪著兩個黑眼圈,無望地看向窗外,一動不動,臉上毫無血色,似乎一夜之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多年后,當(dāng)莉央稍微歷了點(diǎn)事,才明白一個道理——人成長、變老,往往也就在一瞬間,人生大部分時候,都是漫漫的自我重復(fù)和消度時間,唯有那么幾個時刻,幾個瞬間,才造就了人生的意義。

再過些日子,韓辰身體好多了,撤了氧氣和血壓儀,轉(zhuǎn)到普通病房去,他能喝粥了,能說話了,盡管只字片語,氣喘吁吁,但他終能拿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莉央,輕輕呼:“莉央……”

與此同時,莉央明顯感覺到,好像很多事情都在悄悄變化著——首先,學(xué)校開始傳出新的流言蜚語來——那個韓大少爺是個冒牌貨,假太子咧!跟韓一鳴壓根一點(diǎn)兒血緣關(guān)系都沒有!

接著那個韓一鳴,就再也沒在醫(yī)院出現(xiàn)過,只有一次劉秘書來送錢,跟媽媽交涉了一些事,連進(jìn)病房看哥哥一眼都沒有。

最大的變化還是韓辰——他冷下去了,似乎掉進(jìn)深淵里,尋也尋不到,她守在他身邊,卻感受不到他的靈魂——至于哪里去了,莉央找不到,看不見……她只守一個干涸的軀殼——冷頹、無望和消沉,常常,他望著窗外發(fā)呆,或者耷拉個腦袋想事情,聽不見她說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莉央著急,她要呼喚她的哥哥,撫他的臉,趁媽媽不在的時候親他……急急地親,眼睛,鼻子,嘴唇——哥哥,哥哥,你看看莉央。

他抬起疲倦的眼睛看她,她心頭一顫,他的眼睛——烏黑深若荒井,是無盡的冷,無盡的幽深……他想笑,努力了,但只抽了嘴角,他說:“莉央……呵……莉央,你要不要聽聽哥哥的身世之謎啊……”

那是他能下床走到花園時,他吊著胳膊,抬頭問莉央:“給哥哥一根煙吧?!?/p>

當(dāng)然是不能!

韓辰?jīng)]勉強(qiáng),只是坐在石階上,在冬日午后的風(fēng)中,緩緩敘述。

他像說著別人的故事,平靜又冷淡,眼角也是干的。

說完了,他轉(zhuǎn)過頭看莉央說:“你哥現(xiàn)在一無所有,是條賤命哩……韓一鳴放棄起訴我們,但他會收回所有先前授予我名下的財產(chǎn),公寓、車子和全部存款……前些天育文的教導(dǎo)主任也來了,把我在學(xué)校的劣跡逐一拿來清算,說要開除我呢……我和媽媽商量,那個學(xué)不上就不上吧,反正我學(xué)不出什么來……我想了想,我都快20歲了,應(yīng)該出去闖闖,該去學(xué)著怎么掙點(diǎn)錢養(yǎng)活自己了……”

莉央咬著嘴唇拼命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是……可是哥哥……你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怎么也得等傷好了,你看,我現(xiàn)在都散架了,成了個廢人,連個苦力都干不了呢……”他說這話時,忽然笑了,嘴角上揚(yáng),苦澀無奈。

“我要去找媽媽,你的事情是她的錯!她該為你負(fù)責(zé)的!”莉央下定決心,甚至想好了一套措辭。

韓辰卻諷刺地哼了一聲:“她要負(fù)責(zé)早就負(fù)了,不至于等到現(xiàn)在,莉央,你不要天真?!?/p>

莉央不信她媽媽不管!

晚上回去的時候,正見她媽在她臥室收拾東西,莉央立刻奔過去說:“媽媽,我想跟你說說話……”

李素藍(lán)臉色不比平常柔和,今天格外嚴(yán)肅,用日語回答:“對,我也要跟你談?wù)劇?/p>

莉央正興沖沖地要提韓辰的事,她媽就走到她書桌前,劃拉一下拉開抽屜,拿出一板吃了一半的避孕藥,扔到桌子上:“我問你這是怎么回事?”

莉央愣愣地盯著那藥片,再抬頭看她母親,后者臉面開始扭曲。

李素藍(lán)走過去,把門咣地關(guān)上,回到她面前繼續(xù)用日語問:“莉央,你老實告訴我,你和韓辰到底是什么感情?這個避孕藥是不是跟他在一起……?”說不下去了,她自己都覺得驚世駭俗,難以置信!

她此刻多希望她自己只是多疑——這些日子來,她越看越不對咧,這兄妹倆怎么好成那樣呢?莉央什么都不顧了,什么都不管了,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韓辰,容不下其他……他也是奇怪,看誰都沒精神,獨(dú)獨(dú)看她出現(xiàn),眼睛會閃一下……那眉眼傳送的可不是兄妹情,而是熱戀情侶之間的狂喜、亢奮、激烈……最重要的是,她有一次從水房打水回病房,在半掩的門縫里看見……他們倆在撅著嘴唇親?。?!

她當(dāng)時真想踹開門把水壺砸過去,但是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更是一個遠(yuǎn)走他鄉(xiāng)失職的家長,她寧可信自己眼花或者兄妹之間的玩笑……可是越觀察越不對了,他們有時會手挽手,摟著,像一對兒情侶!直到今天她翻出這個藥,心里那根刺就一下子出挑張揚(yáng)開來,非要當(dāng)面質(zhì)問清楚不可!

“媽媽……”莉央臉紅了,小聲囁嚅,李素藍(lán)又拔了聲音:“你說!你告訴我,你和韓辰到底……有沒有……有沒有……!”

莉央捏著衣服邊兒,垂著頭,臉燒得發(fā)燙,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你說,你說??!”她媽急了,上來推搡她。

莉央往后退了退,不知怎么想起韓辰對她說的那句——你哥現(xiàn)在一無所有,是條賤命哩……不,他不是一無所有,他還有她呢!

于是,她一抬頭對上她母親灼灼目光,回答:“我喜歡哥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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