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點,屋外的雨停了,空氣里彌散著濕潤的水汽。
陽臺的門大敞,灌進的冷風如尖刀割肉,沙發(fā)上小歇的唐潛凍得連打幾個噴嚏,裹著毯子挪到陽臺處,白衣少年抱著兔子站在窗邊眺望夜空。
唐潛瞌睡還沒醒,輕步湊近,聲音壓制最低,“昱哥?”
他聞聲回頭,面頰紅潤似血,唇白干燥,暴露的肌膚呈現(xiàn)病態(tài)的紅暈,持續(xù)高燒又不肯吃藥,鐵打的身體也禁不住這么造。
唐潛幾步上前,目光瞥見他腳底的空酒瓶,他忍不住白眼,深深嘆了聲。
作死到這種程度,屬實無可救藥。
“唐潛...”
他不知是喝醉了,還是病糊涂了,平時趾高氣揚,驕橫跋扈的姜公子,那雙水洗過的黑瞳里,竟流露出一副被全世界拋棄的凄慘樣。
“我把兔子弄丟了?!?/p>
唐潛移開視線,有些于心不忍。
他跟姜寧昱自小就是好兄弟,兩人相伴長大,論關系,比有血緣關系的兄弟還來的親密扎實。
唐潛或多或少聽說過他身上發(fā)生過的事,但基本都在他醉的不省人事時,他清醒時很少談及自己的家庭,特別是他爸爸,誰敢提他就瞬間爆炸,不把那人弄殘絕不罷休。
姜寧昱是一直高傲的,亦是孤獨的。
唐潛知道,他看似陰冷漠然,誰都不放在眼里,實則他比任何人都需要愛跟呵護。
“兔子不在你懷里嗎?”
唐潛扯開身上的毯子給他披上,哄小孩的口吻,“沒丟?!?/p>
少年苦笑,低頭看一眼懷里的軟糯的小白兔,想到之前兩人窩在家里看電影時,她總是緊靠他懷中,手里抱著兔子,兩人一兔的生活,愜意而美好。
倏然,剛還溫順的兔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掙扎著拼命逃離他的禁錮。
下一秒,懷里空了,兔子飛速逃去客廳,很快不見蹤影。
唐潛見狀不妙,適時轉(zhuǎn)移話題,“外頭冷,先進去吧,你還發(fā)著燒呢?!?/p>
姜寧昱沒吱聲,兩手無力的垂落在身側,他抬頭看著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
“發(fā)燒算什么,再多的難受,也比她現(xiàn)在好過?!?/p>
他呼吸微微顫栗,嗓音嘶啞的聽不出全音,“她的心裂開了,我看得見。”
她兩手捧著那顆被摧毀的自尊心,殘忍的剝離掉傷痕累累的人皮,舔著傷口一點點重塑,直到變幻成升級版的夏晚.
那層堅硬的外殼無堅不摧,她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她被愛傷透了。
索性拋離,放棄,從此封閉自我。
......
唐潛去廚房給他倒熱水,想著連哄帶騙給他塞點東西下去,否則這么不吃不喝幾日,又病了幾日,指不定哪天眼一閉,死神登門造訪。
從廚房出來,他瞧見斜對面的小屋開了口子,他想了想,揣著好奇心走近,輕輕推門而入,直到眼前的一切鋪展在他視野里,他難掩震驚,手里的水杯差點砸地。
畫里的那個人,唐潛認識,見過次數(shù)雖不多,但她跟姜寧昱的關系,他還是一清二楚。
讀書那會,姜寧昱跟瘋了似的指揮人折磨她,這種事唐潛從不參與,有時看不過眼會勸兩句,可他那時候變態(tài)到油鹽不進,唐潛便不再多言。
在唐潛記憶中,那小姑娘十分瘦弱,小小軟軟的一只,可性子卻莫名倔強,被欺負的再狠也從不開口向他求饒。
再后來,他組織淫亂趴的事被老頭子知道,打了一頓不說,一言不合給他扔進部隊軍訓,一去就是一年。
等他“改邪歸正”回來,明顯感覺到姜寧昱變了。
雖說姜公子還是那副對誰都愛答不理的冷性子,但唐潛知道,這人骨子里的東西不一樣。
如果說以前他是一頭隨時可能失控的野獸,那么現(xiàn)在的他,至少有血有肉,活得像個人。
...
唐潛回來北島后,曾見過那姑娘一次。
那是去年4月的事,那天是姜寧昱的生日,唐潛特意給他弄了個豪華生日趴,北島的名媛富少們來了至少大半。
臨近夜里11點,正是宴會高潮時期,屋外來了個人,花園里撩妹的唐潛恰好撞見,瞧著眼熟便幾步迎了上去。
“我找姜寧昱。”她說話聲細軟,手里擰著小禮物。
他好奇的問:“...你是?”
“我是他姐姐。”
唐潛足足愣了幾秒,越看她越熟悉,恍然大悟,“哦,那個小乞丐?”
“我不是乞丐?!?/p>
知曉輕聲細語的辯駁,又道:“如果他在忙,麻煩你把這個給他,祝他生日快樂!”
他思索片刻,低聲問她:“不進去坐坐?”
她微微一笑,“不了,你們玩?!?/p>
唐潛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喝到半醉的姜公子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他垂眸,面無表情的看著知曉。
“姜知曉?!?/p>
“唔?”
“誰讓你穿這么少的?”
唐潛:“???”
他愣是被一句話雷的外焦里嫩,還沒來得及發(fā)表心頭困惑,就見他脫了外套霸道的罩在她身上。
“我不冷?!?/p>
“穿著?!?/p>
知曉還要抗拒,他直接上手,熟練的給她套牢,醉眼迷離的問她:“你一個人來的么?小叔呢?”
“他在車里,你要見他嗎?”
他勾唇哼笑,“我見他做什么,又不是皮癢了找挨打?!?/p>
小姑娘也跟著抿唇笑,那雙清澈的小鹿眼著實迷人,“姜寧昱,祝你生日快樂!”
她遞上禮物,轉(zhuǎn)身小跳步走遠,直到她的身影一點點縮小變模糊,街邊樹下的車里下來一人,那人唐潛認識,是姜寧昱的警察小叔。
他似乎永遠不會老,十年如一日的硬朗帥氣,身上散發(fā)著成熟男人的韻味。
知曉小步上前抱住他的腰,姜野見她身上披著男人的衣服,皺眉詢問幾句,聽完解釋后,他眉間逐漸舒展,低頭在她額前親了口。
遠觀的唐潛:“???”
這年頭,搞亂倫都這么明目張膽了嗎?
“那姑娘不是你冒牌的姐姐嗎?”他沒忍住出口問。
姜寧昱緩慢收回視線,低頭瞥了眼她精心準備的禮物,扯唇笑了下,“現(xiàn)在是冒牌的小嬸。”
唐潛整個呆住。
今晚這瓜吃的那叫一個目瞪口呆,恨不得拍手叫好。
出乎意料的神劇情,絕了。
....
那天生日宴的最后,姜寧昱喝的酩酊大醉,別墅里的人漸漸走空,沙發(fā)上只剩他倆還在喝酒劃拳。
唐潛喝不動了,仰躺著靠在沙發(fā)上,打著酒嗝問身邊醉迷糊的少年。
“我怎么記得,你以前恨她入骨,分分鐘就弄死她?!?/p>
他側頭看姜寧昱,不解的問:“現(xiàn)在這是演的哪一出,我沒看懂。”
姜寧昱重重靠向沙發(fā),指尖燃起的煙頭竄起裊裊白霧,他似乎醉的神志不清,說話聲很慢,難得說幾句真心話。
“我記得我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次躲著畫畫被姜塵抓到,他給我暴打一頓,還要拉我進狗籠關禁閉,知曉恰好送東西過來,她瞧見了,跑過來死死拉扯我,哭著求他不要打我,姜塵也他媽是個瘋子,順手給了她兩巴掌,差點給人扇暈過去,可她就是不肯松手,死活擋在我跟前護著我?!?/p>
“后來,這事動靜鬧大,被我奶奶知道了,姜塵挨了頓她的拐杖毒打,也就是這次之后,他再也不敢把我當成狗來教訓?!?/p>
話說到這,他眉眼黯淡下來,散開無盡的自責跟愧疚,“可我還時候太混,知曉明明真心待我,我卻把這當成她討好奶奶跟小叔的無恥伎倆,我使喚人去欺負她,說難聽話罵她,她也從不跟我計較,包容我所有的壞脾氣。”
唐潛調(diào)侃的笑,“你被感動了?”
“或許吧。”
他端起杯子抿了口酒,唇角勾起散漫的笑,“我這輩子當不了好人,但至少得做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