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蔣焯剛開始沒聽懂，等把話細(xì)嚼慢咽掰扯清楚，唇角一勾，笑得幾分玩味，“女人，也包括你么？”
“...”
完了，心跳又變態(tài)了。
她剛才到底在說了什么？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p>
許瓷弱弱的扔下一句，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徒留身后的男人佇立在原地，澄亮的暖光照亮他嘴角遮不住的笑意。
口是心非的小東西。
——————
之后的一段時間，蔣焯幾乎每天都會接送她。
某日天降大雨，他直接將車開進(jìn)學(xué)校，停在教學(xué)樓下。
下課后，成群結(jié)隊(duì)的學(xué)生從里面出來，許瓷沒帶傘，正納悶該怎么回家，懵然聽見身側(cè)傳來一陣驚呼跟議論聲，緊接著，穿黑襯衣的男人撐著大傘，從濃密的水汽中走來。
他的衣袖挽上半截，露出粗壯結(jié)實(shí)的小臂，搭上那張足以讓人驚嘆的臉，就像是從雜志里走出來的混血模特。
修短的發(fā)梢上沾染雨水，滴滴滑過輪廓清晰的下頜線，流淌過喉間凸起的軟骨，陷進(jìn)微敞的衣領(lǐng)里。
他似乎不太喜歡被太多人注視，煩躁的皺緊眉，旁若無人的走到她跟前。
見她還愣著，男人低問：“不走么？”
“走?！?/p>
許瓷回過神，暗罵自己跑偏的心緒。
他明明穿著衣服，可她滿腦子都是他半裸的畫面，特別是那身流暢飽滿的肌肉線條，看的人口干舌燥。
新鮮的肉體。
真是要人命了。
.....
那晚，他將她送回家，許媽見他身上濕透，指揮許瓷帶他上樓擦干身體。
這是蔣焯第一次進(jìn)她房間。
面積不大，但卻充斥著小女生閨房的夢幻感，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粉色蕾絲，床頭整齊擺滿一排玩偶，以及，床上還來不及疊好的卡通小內(nèi)褲。
“你不要看！”
許瓷羞得滿臉酡紅，一邊嚷嚷要他閉眼，一邊撲過去收好，一股腦塞進(jìn)衣柜里。
“你別亂動，我給你拿干凈毛巾?！?/p>
這段時間跟他廝混太久，許瓷膽子大了不少，都敢趾高氣揚(yáng)下命令了。
蔣焯沒吱聲，難得順從。
等人出了房間門，他好奇的四處打量，目光不經(jīng)意的掃過書桌，未關(guān)嚴(yán)的抽屜，隱約瞧見個淺藍(lán)色的本子。
他呼吸沉了兩秒，鬼使神差的走過去。
思緒還在放空，手已經(jīng)拉開抽屜，本子略舊，看著有些年頭。
他隨手翻開第一頁。
小姑娘字跡漂亮工整，可當(dāng)那些字符慢慢串聯(lián)起來，他指尖顫了顫，明顯感受到胸腔內(nèi)的爆裂撕扯，鮮血滲出來，瞬間冷卻。
“找到了?！?/p>
耳邊淺淺滑過她的聲音，蔣焯迅速收起眸底散開的冷意，淡然的將抽屜歸元。
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很長時間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許瓷跑進(jìn)來了。
她踮起腳，干凈的白毛巾搭在他頭上，親昵的替他擦拭。
等男人回過神，神色冷淡的推開她，轉(zhuǎn)身往樓下走。
小姑娘被他突如其來的變臉弄得茫然失措，小步追上去，兩人前后穿過餛飩店，許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在門口叫住蔣焯。
“別急著走啊，先吃點(diǎn)東西。”
男人停步，看著屋外的滂沱大雨，胸腔越發(fā)冰涼，那感覺就像冰天雪地在寒潭泡了個冷水澡，從頭到尾透心涼。
....
幾分鐘后，許媽指揮許瓷端了兩碗餛飩過去。
小姑娘見他臉沉的嚇人，一言不發(fā)的坐著，她坐在他對面，擠出一抹微笑，“你怎么啦？”
男人不看她，語氣很冷，“沒事?！?/p>
許瓷瞥見他面前那碗餛飩，上頭飄著幾片香菜葉，她好心腸的舀過自己碗里，嘴里念叨著，“你不吃這個，我?guī)湍阆麥纭！?/p>
這時，許媽走過來恰好瞧見這一幕，上來就是一熊掌，“你這孩子，自己吃不夠，還搶人家的?！?/p>
她委屈巴巴的解釋，“他不吃香菜，我是好心的?！?/p>
許媽了然的笑，側(cè)目看向蔣焯，“這么巧，她爸也不愛吃?！?/p>
說完，許媽又回身去招呼剛到的客人了。
許瓷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找話題，“差點(diǎn)忘了，爸爸也不吃這個?！?/p>
蔣焯不是看不懂她忐忑不安的小情緒，可心底那團(tuán)火燒的太猛烈，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你爸的事，沒聽你說過?！?/p>
他終于開口，許瓷輕輕喘氣，心安了幾分。
“爸爸在世時很疼我的，我想要什么他都會力所能及的給我買，可是后來，他為了救一個被黑社會追殺的人，然后....就...”
說起這些，小姑娘咬唇，忍不住紅了眼圈。
那時候她還小，媽媽不肯讓她見爸爸最后一面，但她能想象得到，在亂刀下慘死的人，畫面該有多殘忍血腥。
“所以，你討厭黑社會？”
她微微怔住，對上他那雙寒到刺骨的眼睛，輕輕吐字，“正常人都會討厭吧，他們那么壞，冷血?dú)埍o惡不作，一點(diǎn)人性都沒有?！?/p>
男人嗓音粗硬，一字一句的問，“這就是你喜歡警察的原因？”
小姑娘被問的啞聲，這話題太過直白，似乎怎么回答都是錯的。
“一部分?！?/p>
她不愛撒謊，誠實(shí)的回答，“警察會讓我很有安全感，只要他在身邊，什么都不用怕?！?/p>
男人靜默半響，身子后仰靠著椅背，他隱約察覺到那股壓不住的怒火正瘋狂灼燙理智，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余光掃過放在桌上的小包。
拉鏈岔開個小口，滑出半個護(hù)身符模樣的東西。
他見過，同那日警察掏出的一樣。
這個似新制的，正面歪歪扭扭的縫了個“Z”。
周梵。
蔣焯記得這個名字。
就在不久前，他剛在樓上看過的那些日記，情竇初開的少女，仿佛印刻在青春里的美好回憶，每個字眼都充斥著甜膩的柔情蜜意。
他忘不掉。
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那些。
“梵哥哥，你今天過的好嗎？瓷寶已經(jīng)幾天沒見到你了，真的好想你，你答應(yīng)過的，如果我考試進(jìn)步了就帶我出去玩，拉鉤了就不許騙人...”
“梵哥哥，今天我穿了件粉色的衣服，晚晚說很漂亮，我也好想穿給你看，你不是說過我穿粉色最可愛嗎？嘿嘿，瓷寶想被你夸夸...”
“梵哥哥，高三好累啊，希望能早點(diǎn)解脫了。對了，你已經(jīng)半個月沒來看我了，等高考結(jié)束，你能陪我去看日出嗎？就我們兩人...”
——蔣焯找不回自己了。
他伸手去摸煙，被人輕輕按住手，抬眼，小姑娘笑出一對漂亮的小梨渦。
“少抽點(diǎn)煙，對身體不好?！?/p>
他眼底被大片濃黑徹底遮蓋，聲音冷似冰刀。
“許瓷，你憑什么來管我？”
人兒顫著呼吸，小心翼翼的問：“我們...不是朋友嗎？”
男人笑帶譏諷，“我有說過，我們是朋友？”
許瓷難掩受傷，兩手緊密纏繞，五指用力撕扯開，“對不起，我...”
“對不起什么？”
“你是在為你的自以為是道歉么？”
“你錯了，你對不起的是你的愚蠢無知，是你那雙永遠(yuǎn)都睜不開的眼睛?！?/p>
他輕蔑的笑音似魔曲般在她耳邊反復(fù)奏響。
“我不需要什么朋友，即算是有，你也沒這個資格?！?/p>
蔣焯徑直起身，無視她那雙泛紅濕潤的眼，沾了血的刀子一下一下兇殘的捅進(jìn)去，儼然不想讓她活得多痛快。
“一碗餛飩多少錢？”
小姑娘失神的看著他，胸腔已然空了，五臟六腑被人肆意扯爛，那種疼是深入骨髓的。
他冷漠的移開視線，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紅色紙幣，隨手扔在桌上。
“剩下的不用找，就當(dāng)作施舍給乞丐?！?/p>
男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后門。
許瓷呆坐在位置上，周身都在發(fā)冷，指尖深陷進(jìn)肉里，可再疼都比不過被人掏過的心。
一滴滾燙的淚掉下，重重砸在手背上。
等她回過神。
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
————
周天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