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衣沉默了一會,忽然二話不說,出手如電,一掌直拍上周子舒左肩,那掌風(fēng)竟是凌厲非常,說動手便動手,絲毫不留情。
周子舒一驚,平地拔起兩丈多高,閃了開去,葉白衣隨即追致,長袖翻出,竟將他周身大穴都封得死死的。
周子舒只道他武功路數(shù)應(yīng)該是剛硬一類,自己內(nèi)功受損一半,不好與他硬碰硬,才想仗著輕功卓絕同他繞圈子,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個錯誤,對方一雙手掌鋪天蓋地,好像無處不在一般,他半空中無處借力,情急之下只得擡腿踢向葉白衣手腕。
葉白衣絲毫不在乎,翻掌便去抓他的小腿,周子舒一旋身,僅僅借著他這一點掌風(fēng),整個人便似飛花落葉一般,硬生生地往旁邊滑了兩尺,落地時臉色已經(jīng)變了,慢吞吞地沈聲道:“前輩這是什么意思?”
葉白衣收回手,沒事人一樣打量了他半晌,這才問道:“那‘魅音秦松’,是當(dāng)年一個頂不是東西的老頭子的傳人,因這娘娘腔的小子更不是東西,也不中用,故而被逐出師門,聽說他別的不行,吹曲子,倒也得了幾分真?zhèn)?,像那么回事,竟被你一個音吹破了幾十年的修行,我還道如今江湖上哪里又出了個不得了的后生,原來是……小子,我問你,你的兵器,可是一柄軟劍?”
周子舒猛地睜大了眼,往旁邊輕輕移動了半步,手已經(jīng)下意識地縮進(jìn)袖子里,心里泛起許久未有的殺意——他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自己不知對方深淺,對方卻好像對自己了如指掌。
葉白衣見了,嘴角往上彎起,露出一個僵硬又諷刺的笑容,嗤道:“我若要把你怎么樣,你眼下還能站著說話么?你剛剛露的那手輕功,全天下獨此一家,叫做‘無際無痕’。當(dāng)年四季莊的秦懷章,是你的師父不是?哼,你們師徒兩個這點倒是一樣一樣的,甭管遇見誰,都先以小人之心度之。”
周子舒冷冷地道:“古僧前輩固然是武林名宿,可家?guī)熢缫严墒?,晚輩縱然不孝,也容不得別人這樣折辱他?!?/p>
葉白衣一怔,失聲道:“怎么,秦懷章死了?”
周子舒還未來得及說話,葉白衣的目光便忽然暗淡了下去,臉上竟露出些許茫然神色,低低地道:“是了,也不知多少年了……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無論魏晉……山中無日月,原來世上已千年,連秦懷章都不在了?!?/p>
周子舒皺著眉打量了他一會,發(fā)現(xiàn)他并無惡意,只是仍不會說人話罷了,便也微微放松下來。
他心里認(rèn)定了這人便是傳說中的長明山古僧,雖然不知他為什么這么多年來,竟一直長生不老一般保持著青年模樣,莫不是真如世人所說,已經(jīng)羽化登仙?
葉白衣伸手道:“把你的劍給我瞧瞧?!?/p>
見周子舒不動,葉白衣便不耐煩道:“當(dāng)我沒見過么,那還是當(dāng)年我給你師父的,又沒人搶你的小玩意,看看都不行么?秦懷章的徒弟怎么這樣不成器!”
周子舒這才想起,自己那劍上刻著“白衣”二字,一開始還以為是什么古怪的劍銘,誰知竟是這貨的名字,登時臉色好看起來,心里十分嘔得慌,于是不清不愿地將手伸進(jìn)腰間,在腰帶上鼓搗了一陣,手中便多了一柄極清極明的軟劍,遞給葉白衣。
葉白衣掃了一眼他那青黃枯瘦的手,一邊皺著眉接過去,一邊還挑刺道:“好好的人,非要再蓋一層皮,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最看不上你們師徒兩個這藏頭露尾的模樣?!?/p>
周子舒一邊好漢不吃眼前虧地默然不語著,一邊心道——這老不死的。
葉白衣將那軟劍拿在手中,劍身充盈著他的內(nèi)力,劍身便挺了起來,似有共鳴一般地微微顫動著,發(fā)出嗡嗡的聲音,葉白衣那細(xì)長的眉眼中,驀地閃過一絲悵然的懷念之意。他看著那名叫“白衣”的劍,心想,原來故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這些東西反倒長命,都到了小輩人手里。
好一會,才交還給周子舒。
周子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知前輩深夜叫晚輩出來,除了試晚輩身手和師門之外,還有什么……”
他這一句話沒說完,葉白衣忽然伸手貼上了他的胸口,那動作快得竟叫他來不及反應(yīng),若是那人趁機(jī)下手,他簡直沒有躲閃的余地,周子舒一僵,登時頓住了。
葉白衣卻沒有了其他的動作,只是微微皺起眉,周子舒便覺得一股子輕輕柔柔的內(nèi)力,順著他的手掌傳過來,像是在他身上探查著什么一樣。七竅三秋釘?shù)菚r被他內(nèi)里所激,發(fā)作起來,周子舒微微冒了冷汗,卻仍是硬挺著,并沒表露出來。
誰知這時,葉白衣忽然發(fā)力,那貼在周子舒胸口的內(nèi)力竟恍如小溪化作江流一樣,猛地沖入他已經(jīng)枯死小半的筋脈,周子舒只覺那釘在他胸口的釘子像是被對方的內(nèi)力攪翻了一樣,登時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一下,便往后倒去。
身后卻忽然閃出一個人影,輕叱一聲:“你做什么?!”一邊接住周子舒,隨即一甩袖子便要將葉白衣的手打開,葉白衣“咦”了一聲,不躲不閃,兩人便硬撞了一下。葉白衣只覺得撞上一股子詭異渾厚的內(nèi)力,心里微微一震,竟升起幾分胸悶的感覺。
溫客行卻更是大驚,他甩出去的那一下幾乎用了八成內(nèi)力,竟似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墻,生生地被擋了回來,他鉗住周子舒的腰,往后退了半步,旋身側(cè)身擋住周子舒,也借此穩(wěn)住腳步。
這才去打量葉白衣,一雙眼去了笑意,微微瞇起來,他此時看人的目光,竟叫葉白衣想起了毒蛇——陰冷非常,膠著在人身上,如跗骨之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