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早上明山街那邊封路了,我繞了好大一圈才過來,幸好Boss不在,不然我今天就得在路上狂奔了?!?/p>
有個消息靈通的設計師道:“你搞錯前后關系了,就是因為明山街封路,Boss才不在啊。”
其他人不明所以:“封路和Boss有什么關系?”
“今天是許家那位去世十周.年的日子啊,昨天本地頭條還發(fā)推.送了呢,就是那位元許宏葉。這次儀式就在明山街寶靈堂那邊舉行,好多人要來追.悼,所以才封了路,Boss也去了。”
“許宏葉?”眾人吃驚,“不是香江許家嗎,怎么紀.念會在S市舉行?”
“許老爺子老家在S市,他葬就葬在咱們這了,上頭那位還親自發(fā)了賀詞……”那設計師說著,不由吃驚,“你們真不知道啊?當年葬禮的時候可是有好多號人物親自到場的,按同等規(guī)格下葬的人數都數得過來。”
其中一人恍然:“哦對,我好像聽說過,當時他許家選擇回S市而不是香江,還好多人討論來著?!?/p>
“對啊,許家算是香江幾大家里最親這邊的一個了,許老爺子當年幫了這邊那么多,這個規(guī)格一點都不虛。況且現在星海又發(fā)展得那么好,這次封路都是小事情了……”
祁寄忙著工作,沒有細聽,他和鄭航一直忙到晚上,工作室的人都下班走.光了,才終于把那套初稿定下來。
其實他們完成地比料想中還早一點,昨晚時才剛過十二點。鄭航惦記著女朋友,還是回了家,祁寄就自己去了休息室,準備在這里對付一晚。
工作室的休息區(qū)是單間,雖然空間不算多大,但條件很不錯。附近沒有高大建筑物,祁寄躺在床上,就能透過布簾半遮的窗戶看到外面的月亮。
月華清冷,風聲凄凄。獨身一人的凌晨夜晚,祁寄不由想起了這些天來始終一起的另一人。
也不知裴總現在怎么樣了。
昨晚只是從醫(yī)院換回家里,男人就沒能睡好。今晚徹夜在外,他肯定又無法休息。
祁寄有點后悔。
他早上忘記讓裴總把貓咪玩偶帶走了。
有了抱枕,說不定還能抽時間休息一下……
祁寄正想著,枕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都已經一點多了,誰會在這時候打電話?
祁寄正疑惑著,卻見螢幕上亮出一個名字。
“裴總”。
咦……祁寄抓了抓頭發(fā)。
難道是剛才他的想法讓裴總打噴嚏了嗎?
但等電話接起來,他就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裴俞聲的狀態(tài)很不好。
男人氣息紊亂,嗓音嘶啞,不像是在參加什么儀式,倒像是剛剛從危險中脫身出來一樣。
他問:“你在哪兒?”
“裴總?”祁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在工作室這邊,有事嗎?”
裴俞聲并未解釋,簡短道:“地址?!?/p>
“砰”的一聲,似乎是車門關閉的聲音,那邊背景音安靜了一點,男人深吸一口氣,才補問一句:“你休息了嗎?”
“還沒有?!逼罴膱罅说刂贰?/p>
男人聲音依舊沙啞難辨:“等我,現在去接你?!?/p>
等祁寄應下,電話便掛斷了。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祁寄還是迅速起身收拾了一下,拿上背包,去樓下等人。
黑暗的工作室內一片安靜,這里地處近郊,但治安很好,加上地方不大,除了加班留宿,晚上并沒有人值班。
男人來得比祁寄想像中更快一點,引擎聲呼嘯而至,比前些日子大風預警時的風聲更吵。駕駛座上的裴俞聲走下來,面色陰郁,氣勢凌人,尋常人不小心瞥到一眼都會覺得膽戰(zhàn)心驚。
祁寄很意外。
才分開不過十幾個小時,男人的狀態(tài)居然比之前缺覺最厲害時還要糟糕。
“裴總,你……”
祁寄的話未說完,裴俞聲便伸手過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要將人直接拉走。
男人的力度明顯與平時不同,帶著未消的抑郁與怒意,祁寄不是躲不開,卻有些承受不住這大力之下的痛楚,被這一捏,吃痛的小臂便不自覺抖了一下。
他原本是想忍下來的,畢竟對方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沒必要在這時候和人置氣。但祁寄沒想到,他只是顫了一下,連痛呼聲都沒發(fā)出來,裴俞聲就身形一頓,要拉他走的動作也停下了。
不及祁寄反應,他的手腕已經被松開。裴俞聲抬手想碰他的大臂,剛一碰到,就又收了回去,最后挪到骨節(jié)堅硬的肩膀,男人才覆掌下來,單手攬住了祁寄。
“走。”
近距離聽著,男人的聲音比電話里更啞。
祁寄倒是沒有意見,但才沒走兩步,男人卻再度停了下來。
祁寄抬頭,就見裴俞聲眉心緊皺,目光凌厲地望向路口的方向。
沒過幾秒,祁寄也聽到了動靜。
居然又有一輛車開了過來。
裴俞聲朝路口盯了一會,隨即將祁寄往后一攬,朝工作室一指。
“先回去躲一會,別出來?!?/p>
祁寄不懂,還是照辦,往回折返了幾步。
男人似乎不想讓來人看到他,但工作室的門已經鎖了,開門也有動靜,來不及進去,祁寄只能轉到門旁無光的角落里,隱去了自己的身形。
才剛藏好,那輛車便開到工作室門口,停了下來。
出乎祁寄意料的,那居然是一輛計程車。
門口的裴俞聲并未和祁寄一同藏在暗處,反而撥通電話,報了地址。
“過來接人,現在?!?/p>
他打電話的工夫,車上已經有一個醉醺醺的身影走了下來,那人白裙凌亂,一身酒氣,路燈的光線照下來,映得她臉色愈發(fā)慘白。
竟然是Lina。
計程車奔馳離去,只剩下Lina一人站在路旁,她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長發(fā)散亂,妝也花了,臉上的黑色紋身線露出深深淺淺的半條,仿若斑駁的淚痕。
此時的Lina與平時那個光鮮亮麗、傲氣凌人的天才設計師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許是被酒精模糊神智,直到走近了,Lina才看到了站在工作室前的裴俞聲。
她瞪大了朦朧的雙眼,似是在艱難地辨認這是誰。而裴俞聲始終未發(fā)一言,只沉默地望著她。
祁寄不知道兩人認不認識,但下一秒,他就看見Lina猛地一晃,眼神也變了。
“裴、嘯、林!”
幾乎是咬牙切齒,Lina一字一句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也讓裴俞聲原本就冰封冷凝的神色愈發(fā)不好看。
他冷冷道:“我不是他。”
Lina又皺眉,這時才看清:“哦……裴俞聲?!?/p>
她冷笑起來:“哈哈,你們兩個,有什么、區(qū)別嗎?”
Lina醉得厲害,也看不見裴俞聲的神色,察覺不到對方周.身的凌厲氣勢,她顧自冷笑著,吐字如冰:“你來做什么?”
被那個名字一攪,裴俞聲似乎也不耐回答,但他到底還是比Lina清醒,只道:“來看你安全到了沒有?!?/p>
這大概是個臨時現編的理由,Lina對此根本不屑一顧:“看我?你們兩位還會看我……哈哈,看我死了沒有是吧?”
聽見那句“你們兩位”,裴俞聲眉心皺得更緊。
祁寄在暗處看著,覺得裴總似乎很不喜歡被和那個名字一起提及。
掃了一眼手機,裴俞聲似是勉強壓下了火氣,沉聲道:“她吩咐的?!?/p>
祁寄不明原委,也不知男人說的是男他還是女她。
他只看見此話一出,Lina就像斷了電一樣,突然頓住了。
過了許久,她才喃喃道:“她……?她會關心我……安全……?”
裴俞聲說話時眼都不眨:“你到底是她的堂妹?!?/p>
Lina卻像是被這句再普通不過的話突然踩中了尾巴。
“堂妹?!我算哪門子的堂妹?!”她的聲音驟然尖利起來,像尖銳的指甲劃過鼓脹的氣球,“一表八千里的遠方親戚!我怎么好意思高攀他們許家的門!”
她指著裴俞聲的鼻子,幾乎是暴怒:“她是我的愛人!是被你們搶走的愛人!!”
刺耳的厲聲劃破漆黑的天空,余音久久未散。
裴俞聲沒有接話,四周只剩下Lina急喘的聲音。這個一向驕傲冷厲、慣于俯視看人的女人此刻卻不停地打著哆嗦,高瘦的身形在這凄冷的秋夜里彎成一只脆弱易折的麥稈。
“她是我的愛人,我的……”
Lina喃喃自語著。
“可這么多年了,我就只有在葬禮上才能多看她一眼,她卻從來不看我……”
她抬起頭,慘白的臉上,右眼下方的那道長長紋身線已經完全露了出來,像流淌著的黑色淚痕。
“你說……”
她放輕了聲音,在這夜風里,卻比之前的暴怒厲聲更加駭人。
“是不是我死了,她才會在我的葬禮上多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