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出了意外,運氣不好……就沒能成功?!?/p>
祁寄直起身來看他,廚房里燈光略顯昏暗,落在高挑男孩的瘦削的脊背上,卻依然無法模糊那挺拔的輪廓。
他正側(cè)對著祁寄,唇抿著,側(cè)臉逐漸褪去了青澀與毛躁,出落成肉.眼可見的堅毅。
祁寄也沒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弟弟居然獨自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
他忍不住向前半步,伸手夠過去,在人后腦上揉了一把。
“干嘛,”祁鳴宇卻一點都不領(lǐng)情,還回頭瞪他,“我這還有刀呢,起開起開,嫌我切不到你是吧?!?/p>
祁寄退開一步,這里光線不太好,所以他不太確定,祁鳴宇的耳朵是不是紅了。
這小孩從小耳朵就容易紅,和他確實是親兄弟。
但很顯然,祁鳴宇絕對不是會承認(rèn)這個事實的人,他放下刀揮手趕人,還出言威脅:“好好洗你的白菜去,要是用手撕再撕不好,今天我就把這一整顆白菜燉了讓你全吃完。”
祁寄裝作沒聽見:“不是說平臺倒閉了嗎,這六千怎么來的?”
祁鳴宇轉(zhuǎn)過頭去,把剁好的肉餡碼到盆里,加調(diào)味劑腌制:“播主集體打官司,我有認(rèn)識的人一起,順便參與了一下。上周追回來六千,其它的后續(xù)慢慢還,可能拖得會就久一點。”
在祁寄開口前,他已經(jīng)補充道:“討薪的事我沒跟著,只是被拉了個群,偶爾簽個字,沒耽誤上課時間?!?/p>
“……哦?!逼罴谋粨屜?,手里剝著白菜外皮,瞥他,“那你沒成年怎么和平臺簽的約?”
“……”
這次祁鳴宇沒法找補了,被祁寄盯了一會兒,終于老實投降:“拿你身份證簽的?!?/p>
祁寄拿白菜葉在他背上抽了一下:“知道錯了嗎?”
祁鳴宇低頭,誠懇道:“知道了,下次還……”
在祁寄抽第二下之前,他靈活改口:“還是要好好學(xué)習(xí)。”
祁鳴宇還振振有詞:“還有剩下四千呢,哥你讓不讓我說了?這可是你要聽的?!?/p>
祁寄被弟弟堵了嘴,還得被他指點:“八片葉子,記住了,再弄多了今晚又得喝白菜湯?!?/p>
“知道了?!逼罴臒o奈,“那四千怎么回事?”
祁鳴宇把腌好的肉餡放在一旁,開始削土豆皮:“是因為IMO掙來的?!?/p>
祁寄疑惑:“IMO的獎金你不是都給我了嗎?”
國家隊六個人,這次在國際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競賽中總計拿了兩個特等獎、兩個一等獎和兩個二等獎。祁鳴宇拿了特等,單是獎金就價值不菲,加上學(xué)校給的獎勵,前段時間一起都打到了祁寄的卡里。
“不是獎金,”祁鳴宇說,“是我這段時間幫忙拿的?!?/p>
“幫忙?”
“嗯。”祁鳴宇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說在布宜諾賽勒斯丟手機的事嗎?”
祁寄問:“記得,怎么了?”
祁鳴宇去阿根廷比賽時,也正是祁寄剛從拳場出來的那段時間。他出了意外,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弟弟打來了不少電話,都是趙醫(yī)生幫忙接的。
后來祁寄清醒了,想和弟弟聯(lián)系,祁鳴宇那邊卻時斷時續(xù),很難聯(lián)系上,祁寄只能從帶隊老師那里確認(rèn)祁鳴宇的安全。
等弟弟回國了,祁寄才知道,祁鳴宇一直聯(lián)系不上,是因為手機丟了。
家里經(jīng)濟壓力這么大,丟手機不是小事。祁鳴宇把這件事瞞了下來,直到回國才告訴祁寄。
“當(dāng)時是為了給一位國人指路,手機才被偷了?!逼铠Q宇道,“后來那個人過意不去,又來找我,說要帶我去買手機。那天正好是自.由活動,隊里老師不放心,就說他也要逛免稅店,跟著我們一起去了。那人倒也確實給我買了臺新手機?!?/p>
一邊說著,他手里活也沒停,俐落地把土豆切片碼好,又熟練地把鹵豬蹄沿骨縫切開,剔了肉。
祁寄在旁邊打下手,只能撕撕白菜。
在廚藝這項技能上,他和祁鳴宇都是滿值。唯一不同,他是負(fù)數(shù),祁鳴宇才是正值。
“然后呢?”祁寄問。
這些事祁鳴宇之前已經(jīng)大致提過,但這似乎也和四千塊錢扯不上多大關(guān)系。
“然后買手機的時候,我偶然在商場里救下了一個小女孩?!逼铠Q宇說,“當(dāng)時那個小女孩一個人坐扶梯,一直在東張西望,結(jié)果不小心滑倒了,差點從扶梯上栽下來。我正好看見,就沖過去接住了她。”
救人只是舉手之勞,商場工作人員也很快趕了過來,祁鳴宇把小女孩抱到安全的地方,原本想直接離開,但小女孩受了驚,父母又始終沒過來,她一直拽著祁鳴宇的袖子哭,不肯松手,工作人員拿糖哄她都沒能哄走。
帶祁鳴宇買手機的人說沒關(guān)系,隊里老師正好也要逛商店,祁鳴宇就在原地陪著小女孩等了一會兒,直到四十多分鐘后,女孩父母才趕了過來。
原來小女孩是和父母走散了,一個人跑進了商場里,才會自己上扶梯摔倒,她父母找她差點沒急瘋,得知女兒的事,對祁鳴宇都非常感激,直接給祁鳴宇遞了名片,說有什么能幫忙的盡管開口。
祁鳴宇只是個學(xué)生,又是在異國他鄉(xiāng),拿著名片也用不上,他本想婉拒,無意間瞥見名片上內(nèi)容,才發(fā)現(xiàn)女孩父親居然是那位特別出名的烏克蘭數(shù)學(xué)家,湯姆·艾瑞克。
也是相當(dāng)湊巧,艾瑞克一家是來布宜諾斯度假的,得知祁鳴宇參加IMO之后,兩人便交談起來,更巧的是,艾瑞克和一直指點祁鳴宇的F大教授薛老爺子還是朋友。
有了這層關(guān)系,再加上數(shù)學(xué)的魅力,兩人一路相談甚歡,若不是隊里老師回來,艾瑞克就要直接邀請祁鳴宇去他們家的度假別墅了。
之后團隊一直集體活動,不能單獨外出,艾瑞克就給祁鳴宇留了聯(lián)系方式,祁鳴宇回國后,兩人還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
“我不是拿到了F大的保送名額嗎?一中考上F大的學(xué)長學(xué).姐拉了個群,群里會發(fā)一些會議或是活動,讓保送生提前參與到F大中來。這些活動會給與會者補助,我之前去過兩次,這四千里面,有一千就是會議補助?!?/p>
祁鳴宇暑假就拿到了保送名額,因為高中期間在各大競賽中的優(yōu)異表現(xiàn),國內(nèi)排名前二的T大和Q大都向祁鳴宇拋出了橄欖枝,但為了留在S市,祁鳴宇最終還是選擇了和哥哥上同一所大學(xué)——F大。
“前兩天,艾瑞克應(yīng)薛爺爺?shù)难垇鞦大開講座,把我也叫了過去。剩下的三千,就是他開講座給的補助費用?!?/p>
講完這一段,祁鳴宇也把菜炒好了,肉餡已經(jīng)腌好,他在里面打了個雞蛋,開始捏肉丸。
他言語間談的是微積分與量子,是壯麗的數(shù)學(xué)和遼闊的星空,卻一點沒有耽誤手中握著的油鹽醬醋,還有那一擠一個形狀完美的漂亮牛肉丸。
在祁鳴宇眼里,數(shù)學(xué)和給哥哥做飯這兩件事的重要性難分伯仲。
“這些錢是我這個月攢下來的,想湊個整再給你?!彼p描淡寫,仿佛這一萬元也不是什么大事,“高三還有不少獎學(xué)金項目,大學(xué)也有助學(xué)貸.款,我還可以做些別的,不耽誤學(xué)習(xí),也同樣能掙錢?!?/p>
祁寄正想開口,又被祁鳴宇搶先一句:“我知道,直播的事我高考.前不會再考慮了,當(dāng)時是想湊比賽費用才沒告訴你……也不是要故意瞞著?!?/p>
把肉丸擠好,祁鳴宇洗了洗手,又去開火倒油。他一直是很輕松的口吻,伸手開火時,卻是打了兩次才把天然氣點著。
“你……”
祁鳴宇輕咳了一聲,也沒回頭看祁寄,他一邊往鍋里倒油,一邊道。
“你別去做那些了吧,我也能幫你。”
祁寄捏著手里最后一片白菜葉,指甲無意識在上面摳出了幾個半圓。
他看著祁鳴宇,男孩側(cè)臉輪廓已經(jīng)逐漸褪去青澀,顯出了些許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