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幾杯酒下肚,倒不見什么異樣,但佳期日子久了沒喝酒,加上腹中空空,倒有些難受,不多時就趴在桌上不言語了。
裴昭嘆了一聲,想要叫人,走到了門口,卻聽“咣當(dāng)”一聲,是她自己踢倒椅子,摔到了地上,人還是沒醒,趴在地上不動彈。
他哭笑不得,又不想假手于人,翻回去將她攔腰抱起來,輕輕放在榻上。佳期面色潮紅,手緊緊攥著他的袖角不放,他沒有辦法,只能說:“松開,我去弄些解酒湯來?!?/p>
佳期合眼皺著眉,很不滿似的,像小孩子賭氣,“我不要?!?/p>
她的聲音又軟又綿,咕噥著像一截春水。裴昭心旌一蕩,不由得在榻邊腳凳上坐了,順著她的話,“好,那就不要?!?/p>
佳期“嗯”了一聲,在被子里縮了縮,呢喃著問:“你冷不冷?”
說著竟像是要把被子分一半給他似的。裴昭嚇了一跳,忙把她的手塞回被中,“我不冷,只有你怕冷。”
佳期嘟囔道:“我也不冷,你把風(fēng)擋了,很暖和……”
她細(xì)長彎卷的睫毛密密掩著眼底,被光影拉出一道長線,甜蜜幽暗地沉入睡眠。裴昭看了很久,驀地想起,他十歲御極,年幼不更事,卻總是氣定神閑大勢在握,每日入夜,按例請安,往成宜宮來。那時佳期總是在宮門外等他,他說:“不必。”
佳期彎下腰,小聲對他說:“陛下,這里有一段路沒有燈。哀家已經(jīng)吩咐了,等有了燈,便不再等了?!?/p>
只有她知道他怕黑。平帝最后彌留的幾年中,鄭皇貴妃掌權(quán),他們各自被幽禁宮中,在黑暗里待得久了,有了一樣的毛病。那些日子過去了,日久天長,這反倒成了個別有滋味顏色的秘密。
他還記得自己早就見過她一次。他那時還小,被嬤嬤領(lǐng)著,去給平帝念書,一眼掃到階下跪著的人影。
那少女身量未足,四肢修長,露在外頭的手腕被水紅袍袖一拂,皙白極了,行了大禮,便慢慢抬起頭來。原來她的眼圈是紅的,卻有些茫然。一張面孔雖然蒼白,卻遮不住容色殊麗,眉宇之間帶著長京仕女少有的英氣,雖然稚嫩,一見難忘。
鄭皇貴妃正推開門出來,笑道:“殿下?!闭f著就來拍他的肩膀,“身量又高了……”
那女人手上的紅蔻丹讓人害怕。他皺眉偏頭躲開,鄭皇貴妃也不再理會他,冷臉看見了底下跪著的人,便問:“顧家的女兒?本宮倒忘了她的名字。”
宦官提點(diǎn)道: “是顧將軍的獨(dú)女,閨名是佳期。今日剛進(jìn)宮來……”
佳期。他想:“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的“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