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怕驚擾輕薄的雪花飛揚,聲音極輕,小心翼翼地問:“我親一下這里,行不行?”
佳期閉上眼睛。
眉心滾燙,一雙溫涼的嘴唇覆了上來。她鼻塞得聞不到他身上的味道、冬天的味道,世界因此好像只剩這么一點點一方天地了。
她聽到裴瑯很輕的聲音:“我知道,我會盡力。佳期,不要相信,不要期待……但我答應你。心慕手追,挫骨不辭?!?/p>
他知道她所有的困境,知道她卑微不敢言說的念頭。她閉上眼睛閉上嘴巴,對那些事情佯裝不知的時候,他始終與她并肩——不管是為了顧將軍還是為了佳期,總之,他只恨自己不是金鑾殿上指點江山和生死的王。
佳期的眼淚又停不住了。
耆夜王離開之后,第二天家里就來了耆夜王府的人提親。顧量寧隔著人群狠狠看了她一眼,轉身去前面周旋。那之后,顧量寧很久沒有理佳期。佳期知道她很生自己的氣。
王府的丫頭悄悄遞了一只大箱子給佳期,“王爺說,今年不能陪小姐過節(jié),來年上元,一定補給小姐?!?/p>
佳期蹲在地上,把那只箱子里的東西一個個拿出來看。蓮花燈、鬼面具、麥芽糖、糖雪球、撥浪鼓、玉簪花……還有一小筐鮮亮的大櫻桃,上面貼著個紙條,寫著“不準喝酒”。
接下去的一年近乎膠著。雖然神策軍一舉扯住了大股戰(zhàn)力,然而北疆的戰(zhàn)事已到強弩之末,顧楝四處奔走,仍舊沒榨出多少軍餉,于是敲開佳期的門,很不好意思地問妹妹:“佳期,跟我出趟門行嗎?”
裴瑯的脾氣從前并不像后來那樣壞,性子快活,老皇帝最肯遷就的就是這個年輕的王爺——自然,也是因為知道裴瑯是軟硬不吃的性子,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耆夜王拉攏一二,很能為皇帝自己行一些方便——總之,裴瑯那時很出風頭,自有威望。
故而,佳期那時是名噪一時的耆夜王妃,長京人都叫她“小王妃”。她換了衣裳跟顧楝出門做客,在宴上旁敲側擊。借了耆夜王的名頭,軍餉一時充足了許多,戰(zhàn)情為之一緩。
入秋時,神策軍已經數(shù)次罔顧君命,出戰(zhàn)牽制敵軍兵力,連敗數(shù)年的顧將軍久違地打了好幾場勝仗。
中秋時,很久沒有理佳期的顧量寧對她說:“也許能成?!?/p>
她知道姑姑指的是什么——也許顧將軍還能回來,也許她真能如愿嫁給裴瑯。
佳期呆呆看著顧量寧,顧量寧輕輕理了理她的鬢發(fā),很輕地說:“家里對不住你?!?/p>
佳期一下子摀住臉,眼淚莫名其妙地流了滿臉。
她第一場豪賭,就成了一個傾家蕩產的賭徒,把性命和愛情都押在了千鈞一發(fā)的刀尖青鋒之上。
那個千里之外的愛人用冷酷的戰(zhàn)報撫慰她每一寸熱腸心腑,用妥帖的猖狂把她腳下的鋼絲索鋪成康莊大道,而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勝利對她而言是怎么樣的禮物,她沒有辦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一切看起來都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