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翊在家等到天色盡晚,月朗星稀,樓下的世界都已由喧鬧歸為靜寂,吳絡還沒回來。
她打電話過去時,語氣相當不快:“你這人還真是挺奇怪的,以前偷偷摸摸都要看書,現(xiàn)在我好不容易同意了你高考,你家都不回了是不是?我又不會打擾你復習。”
吳絡對著旁邊正出來撒尿的彭明指了指手機,示意他自己去旁邊接個電話。
吳絡從樹叢走到一側的路燈下,溫聲道:“今晚是請甲方的幾個監(jiān)理吃飯,我要負責接送,一會兒結束了我就回來?!?/p>
他轉頭留意了一下彭明,對著聽筒低聲說:“你沒收到信息嗎?我不太確定他們幾點能結束,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別等我。”
“收是收到了,”宋徽翊懶洋洋地在沙發(fā)上翻了個身:“只是沒想到吃個飯能吃這么久?!?/p>
她默了一會兒,似是感受到吳絡的心思并不在電話里,“那你去忙你的吧,晚上記得回來給我暖被窩,你要開車就不要喝酒,別人勸你也別喝?!?/p>
說完之后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怎么變成了一個啰嗦的小老太太,像是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一般,她的語氣很快轉為了驚恐與嫌棄,匆匆說了句“拜拜”便收線。
彭明在路邊隱蔽處尿完尿,用手抖了抖,剛系好皮帶,吳絡就遞了支煙過來。
他就著吳絡手上的打火機點燃,呼出一口煙,透過縹緲的煙霧瞇起眼輕笑揶揄道:“女朋友查崗了?難怪你不跟我們一起進去?!?/p>
他目光曖昧地看了看對面的會所,緩緩吐出煙圈:“進去玩小姐都是你們老板出錢,必要的應酬可以報賬,你一個人在車上干等多沒意思?!?/p>
吳絡笑笑,并沒表現(xiàn)出對這種行為的鄙夷:“我一會兒還得開車,腿軟了還怎么開車?!?/p>
彭明出來本也是為了透口氣,一支煙更讓他不急不緩地留在室外。
他跟著笑了幾聲,說:“其實你這人還挺上道,會察言觀色。說起來,你知道你們老板以前是做什么的嗎?”
吳絡相當配合:“是做什么的?”
“最開始也是做司機的,跟了個包工頭,那人挺仗義,做什么都把他帶上,結果吧,這人不僅會為人處事,還慣會做低伏小,人脈關系也就這樣漸漸轉移了,現(xiàn)在不就起來了嗎?!迸砻骱苌瞄L于給小嘍啰造夢,他喜歡看別人的臉上浮出不切實際的憧憬,他拍了拍吳絡的肩,像是鼓勁:“小伙子,沒想到吧,這還是個有前途的職業(yè)?!?/p>
吳絡自嘲地扯出個笑:“我怎么行,對這一行什么都不懂?!?/p>
“你以為現(xiàn)在在位子上的那些人就真的懂了?”一說起這個,彭明有滿腹的牢騷要發(fā):“現(xiàn)在有的是人連柱子和梁都分不清,就想出來包工程的,看著別人一年掙幾百上千萬,都眼紅了。攀上關系后隨便找個老家親戚當負責人,手下的活又外包給同樣沒專業(yè)知識素養(yǎng)的小班頭,小班頭再從家鄉(xiāng)集結一幫工人帶過來,這工地就算齊活了,實際上隨便拉個管理人員一問,全都一問三不知,全他媽是些沒上過幾年學找不到工作的親戚?!?/p>
吳絡果真像個沒有自知之明只想拼命往上爬的人一般纏著他問起問題:“那天我聽項目經(jīng)理說挖土方和運渣土是油水最大的肥差,那為什么這個活不自己做,而是也要外包出去?”
“這個活計基本是被黑社會壟斷了的,因為不需要成本和前期投入。”彭明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這些啊,其實都是小事,只能說是常規(guī)操作,工地上的齟齬可多著,你知道還有什么嗎?”
吳絡屏息凝神,趕緊把頭湊過去。
彭明左右張望幾眼,鬼祟道:“工地上死人的事也不少,還有把尸體澆筑在混凝土里面,修成一個柱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