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輕點?!?/p>
鐘宛沒林思飛檐走壁的身手,只能讓人套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這會兒出去犯了宵禁,必然會被盤查,鐘宛顧不上了,拿了宣瑜的手令,披上外袍就上了車。
去郁王府別院的路上,鐘宛倚著車窗,心如刀絞。
鐘宛還記得,當年住在郁赦府上那半年,每隔幾日宮里就有賞賜送下來,大到西域進貢的寶馬,小到郁赦尋常戴的配飾,崇安帝什么都想著他。
好到連別院里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背著人議論,暗暗揣測郁赦的身份。
小鐘宛聽到了也只裝沒聽見,不想一抬頭,正看見了出來尋他的郁赦。
兩人隔著一道屏風,聽著幾個粗使仆役竊竊私語,彼此無奈一笑。
少年郁赦溫和的很,輕易不會發(fā)作下人,小鐘宛覺得尷尬,待仆役們走后故意滿不在乎的問道:“你是不是總聽人這么說?”
郁赦輕輕地點頭。
小鐘宛安慰的很牽強:“皇帝就長公主這么一個妹妹,也只有你這么一個外甥,當然會對你好,且你是將來的王爺,手握大權(quán),是皇帝要倚重的……”
“不必開解我?!庇羯獯驍噻娡?,淡然道,“都是無稽之談,我明白的?!?/p>
小鐘宛呆呆的:“你怎么明白的?”
郁赦失笑:“我爹娘如此疼我,我怎么可能不是他們親生的?真愛護還是虛糊弄,我還是分得清的,我若懷疑這個,還配為人子嗎?”
鐘宛記得清清楚楚,那會兒的郁赦,對他的身世深信不疑。
無論旁人怎么擦側(cè),無論崇安帝對他的偏愛有多不尋常,郁赦也從不去懷疑自己父母。
那為什么,在自己離開不久后,他突然就去追查自己身世了呢?
按照郁赦當時的說法來看,別說去追查,就是有一分懷疑都是大大的不孝,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是誰引誘他去查的?
且,郁赦當時最多十六歲,他能有多大的能耐?
宣璟宣瓊忌憚郁赦多年,探查了那么久,也是在出宮立府數(shù)年培植起了自己的人手后,最近才查出了一二分來,當年的小郁赦,何德何能,就這么順順當當?shù)南氩槭裁淳筒槌隽耸裁矗?/p>
誰在幫他?
或者說,誰在毀他?
少年郁赦被心懷不軌的人引導著,一步一步,從郁赦生母,到安國長公主,到郁王爺,也許還有崇安帝,這個人,暗暗引導著郁赦,推著他一點點看清楚,他待若珍寶的親人,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真心待過他。
那么好的郁赦,就被生生的毀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郁赦后來一次次的尋死,是不堪重負,還是想順了這些人的心思?
鐘宛突然想起自己剛?cè)刖﹣頃r,還曾像個沒心沒肺的傻子似得問過郁赦:你到底有什么不順心的?!
他有什么不順心的……
鐘宛抬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有一件事是順心的嗎?
郁赦當時聽了那話,想的是什么呢?
他不悲戚,也不怨憤,只是不甚在意的笑了下。
類似的話,這些年來,他怕是早就聽習慣了。
鐘宛把頭磕在車窗上,咬牙回想,郁赦受這些苦的時候,自己在做什么呢?
自己在深一腳淺一腳的,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往南疆趕,生怕那幾個孩子吃一點苦。
沒去想過郁赦半分。
馬車晃晃悠悠,半個時辰后終于趕到了郁王府別院,鐘宛撩起車簾來,看著別院的大門怔怔出神。
夜里的寒風把鐘宛吹了個透心涼,把他一時燒熱的腦子冷了些許。
現(xiàn)在去跟郁赦說,說自己知曉了前事,怕是會將郁赦徹底惹怒。
設(shè)身處地的想,鐘宛希望郁赦離自己越遠越好,永遠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最好。
郁赦骨子里是驕矜的,他不屑于別人的憐憫,不管是不是善意。
現(xiàn)在跟他挑明了,先不說如何向他解釋自己是怎么知道的,鐘宛都不確定郁赦會不會悲憤下一劍劈了自己。
鐘宛不怕死,但不能是現(xiàn)在。
鐘宛被寒風吹的打了個寒顫。
他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應(yīng)該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在郁赦發(fā)現(xiàn)前回府,來日遇見,也要死守住秘密,先想辦法留在京中,其余再緩緩為之。
如今的郁赦必然敏感又多疑,什么都要慢慢的來。
兩人如今的關(guān)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以后想要見他一面怕是都難。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鐘宛不能賭。
鐘宛的車夫見他許久沒動作,不解道:“鐘少爺,我給您去叫門?還是說……”
“咱們……”鐘宛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舌頭,“咱們回府?!?/p>
馬車夫啞然,大半夜的,好不容易趕過來了,這就回去?
鐘宛點頭:“回、回府?!?/p>
馬車夫只得點頭,剛揚起馬鞭,只覺得車一沉一輕,鐘宛已跳下了車。
鐘宛失神的喃喃:“去他娘的緩緩為之?!?/p>
他等不得了。
別院正房臥房里,郁赦還沒睡。
郁赦正在同自己下棋。
馮管家守在一旁,低著頭打瞌睡。
郁赦前幾日似是突然對鐘宛失了興趣一般,命人撤走了安插在黔安王府的人手,又讓馮管家把鐘宛的賣身契送了去,打有一副一刀兩斷,從此互不相欠的架勢。
賣身契雖送去又被退回來了,但也沒激起郁赦多大精神,郁赦只是說知道了,就再也沒提過鐘宛。
事出反常必有妖,郁赦安分的嚇人,馮管家反而更擔心了。
被郁赦吩咐去送賣身契的時候,馮管家甚至不安的想,郁赦這不是要尋短見了,在料理后事吧?
故而這些天馮管家多調(diào)了一倍的人手來府里,日日夜夜盯著郁赦。
不過郁赦并未做什么過激的事,這幾日每天按時用膳,到時辰了就睡覺,睡不著了也不會一個人燈籠也不打的在府里亂走,多數(shù)時候就是這樣,自己同自己下棋。
只有一件奇怪的小事,就是馮管家給郁赦帶回來的那小小的一包茶葉不見了。
馮管家明明記得郁赦是將茶葉揣進懷里的,但隔日替郁赦換衣服的時候卻沒見著,馮管家以為是郁赦脫換衣服時落在地上了,留意看了看,也沒尋到。
馮管家暗暗的揣測,郁赦不會是丟進炭爐里了吧?
那可太可惜了。
那一點兒茶葉,可是鐘宛洗干凈了手,挑著燈,在茶葉盒子里,一點一點挑揀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