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王若存著這個心思,那必然要收斂鋒芒,暗中籌謀了。”鐘宛道,“裝安分了,自然不能再同你針鋒相對了,總要做出點輸家的姿態(tài)來?!?/p>
鐘宛所料不錯,接下來的半月里,郁王面上收斂鋒芒,被崇安帝明著暗著申斥了幾次都老老實實的受著了,沒給自己解釋半分,不管是宣瓊的事還是其他的瑣碎政事,只要是問責(zé),郁王就應(yīng)著,還應(yīng)的很誠懇,請罪的折子一封接一封遞上來,身段放的越來越低,似乎是真的服氣了,忍下了崇安帝認(rèn)回郁赦的事,不敢再有半句怨言。
另一邊,郁王在暗中發(fā)力,當(dāng)年的事本就是他和崇安帝合謀的,他當(dāng)日就留了一手,除了伺候小鐘妃的宮人,類似的人證物證還有許多,這種事他做起來比任何人都方便。
崇安帝有沒有被迷惑住不清楚,郁赦和鐘宛是萬萬不會信了他的,鐘宛使壞,授意郁赦借助內(nèi)閣之便,多給郁王找點麻煩。
反正他要裝認(rèn)慫,這會兒不欺負(fù)他什么時候欺負(fù)?
郁赦深以為然。
自這日起,除了認(rèn)真給郁王找麻煩,鐘宛還多了一件事:每日去接郁赦回府。
風(fēng)雨不改,樂此不疲。
郁赦同他說過幾次,不用他辛苦,鐘宛沒聽。
兩人之前有次聊起一起讀書時的事,郁赦無意說過,忌恨宣瑞好命,每日和鐘宛形影不離。
鐘宛心里明白,郁赦不是忌妒宣瑞,他只是還在意難平。
意難平少小同窗時沒能早早熟識,沒能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鐘宛也很不甘心,十幾歲那會兒要是就在一處了,暗暗在史老太傅眼皮下傳遞情書,偷偷在沒人的地方親昵一下,那多帶勁兒。
過去的總歸都過去了,鐘宛現(xiàn)在盡力想補償彼此。
這天他照例去接郁赦,馬車剛一停穩(wěn),馬車外一個小太監(jiān)一溜小跑追了上來。
這是每日跟著郁赦入宮的太監(jiān),見鐘宛來了忙上前請安,道,“少爺,世子說了,今日內(nèi)閣事多,怕是要忙到晚上去了,讓您先回府。”
每日呈遞上來的公文內(nèi)閣是要都處理后才能散了的,事多的時候確實先走不開,鐘宛點點頭,“行,你去吧。”
小太監(jiān)話傳到了就回去了,鐘宛并沒走。
回府也沒什么事,不如在宮門口等。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暮色時分也不冷,鐘宛下了馬車,倚著馬車瞇著眼,不一會兒,一個送人出宮的老太監(jiān)幾步走了過來給鐘宛請安。
鐘宛笑道,“不敢,公公這是做什么了?”
“過來辦差,可巧看見鐘少爺了?!眴柷宄娡鸬膩硪夂罄咸O(jiān)笑道,“鐘少爺又不是別人,要等去內(nèi)閣等也行的,正巧老奴一會兒要去內(nèi)閣給郁小王爺送皇上賞賜的茶點,少爺跟我一同過去?”
鐘宛猶豫,老太監(jiān)一心去跟郁赦賣好,低聲道,“少爺只說是府里給郁小王爺送東西來的就行了?!?/p>
鐘宛確實想看看郁赦平日辦公的樣子,一笑,“多謝公公了?!?/p>
老太監(jiān)殷勤的帶著鐘宛去了。
內(nèi)閣重地,要進(jìn)去也沒那么容易,老太監(jiān)將人帶到后,恭敬道:“里面大人們應(yīng)該在用晚膳呢,少爺在這稍站一下,老奴去跟小王爺通報一聲。”
鐘宛點頭,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門廳里。
鐘宛抬眸看看四周,淺淺的笑了下。
不懂事的時候,崇安帝問他要不要做天子秘書,他曾放下厥詞,讓崇安帝等一個大比之年。
到底成了一紙空談了。
鐘宛沒能進(jìn)內(nèi)閣,其實還是挺好奇的。
他站在門廳里,里間有什么動靜,鐘宛聽得一清二楚。
有些許杯盞聲,還有小太監(jiān)整理書折的沙沙聲。
鐘宛不知郁赦何時會出來,屏息一聽……
里間屋子里,眾人趕著吃晚膳,等著快點吃過了接著忙。
老閣臣們沒少年人的好飯量,倉促著吃不下幾口東西,應(yīng)付了幾口就算了,等其他人時,看著送上來的膳食閑聊了幾句。
一個閣老嘆氣道,“這兩年心口總犯不舒服,太醫(yī)說要少沾葷腥,屋里人管得嚴(yán),不讓碰了,這些菜,只能看不能吃了?!?/p>
另一個大人被觸動了心事,“是,這兩年太醫(yī)讓戒酒,原本是戒不掉的,也是讓家里夫人管住了?!?/p>
孫閣老也跟著笑了一聲,“賤內(nèi)近日不知聽說了什么,不讓在菜里放姜了,說老骨頭受不起,也沒再碰過了?!?/p>
坐在一旁靜靜用膳的郁赦抬頭看了閑聊的兩位大人一眼,隱隱有點羨慕。
但他身體康健,并沒什么忌口的東西,鐘宛也不曾管束過他吃什么的事,故而不太好參與進(jìn)這個話題。
可既是聊屋里人的事,他又很想說兩句。
一個大人道,“賤內(nèi)讓我少吃白肉,說傷肝脾?!?/p>
又一個大人想起什么來,補充道,“讓我少吃腌菜,說傷腎?!?/p>
郁赦欲言又止,幾次想插口,都不順利。
待眾人終于聊過一輪過去了,閣子里安靜了點,郁赦放下筷子,盡力云淡風(fēng)輕的說了他這一天在內(nèi)閣的頭一句話,“內(nèi)子讓我少吃寒食散,說會死。”
眾閣老:“……”
外廳的鐘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