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寶蘭拍響屋門,怕她出事,芙珠才匆忙擦了把臉,迅速理好了身上,脫去一身鳳冠霞帔,眼睛微紅,素衣烏發(fā)打開門,想去后院走走,實際上是去后門等李琢來。
今夜是上元節(jié),城門徹夜大開,萬家燈火,火樹銀花。
芙珠孤零零坐在臺階上,等到婚宴結(jié)束,賓客們勾肩搭背走了,等到一輛寶馬雕車從巷子前駛過,簾子卷起來,看到崔安鳳合著眼靠在軟枕上,手里轉(zhuǎn)著被玩得光滑的弓弩,四下無人,他突然笑了起來。
街上的燈火照在男人的面龐上,眉目棱角鋒利逼人,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也越發(fā)乖張。
他當(dāng)然高興。
今夜一過,所有人都知道裴駒娶了個淫蕩亂倫的公主。
裴駒道德敗壞,還有什么臉面繼續(xù)擔(dān)任上陽城城主。
到時候,這塊肥肉只會掉進他的嘴里。
從一開始,崔安鳳賜婚的目的就不單純,他的目標(biāo)從來不是四公主,而是裴駒,步步緊逼,逼他聲名狼藉,再也沒資格當(dāng)城主之位。
察覺到一道怯弱的目光似有若無投來,崔安鳳猛地睜開眼,視線透過黑黢黢的車廂外,只有隨行的禁軍護衛(wèi),其他人都被趕得遠遠的,分明沒有其他人,他仍是充滿警惕地掃視。
這些年,崔安鳳的疑心病越來越重,甚至到了疑心自己的地步。
他這毛病是天生的,前朝不是沒有過亂倫子,活不過四十,就算活到了這歲數(shù),最后也發(fā)瘋而死,死狀凄慘。
據(jù)說南疆有一種奇異的蠱毒,可以抑制亂倫血,可以起死回生,而這種毒被埋在龍脈山下。
隨著那些富可敵國的寶藏,一同深埋了百年。
這也是崔安鳳執(zhí)意要機關(guān)圖的原因,他生來殘缺,要權(quán)力,更要長生不老。
幾乎等到半夜,芙珠還是沒看到李琢,直到黑夜里響起腳步聲,她眼睛一亮。
但接著,卻看到裴駒提著燈,破開紛飛的大雪,來到了她面前。
裴駒剛送走賓客,喜服沒來得及換, 掩映在一團燈火中,流動美麗的金紅色,也帶了一股淡淡的的酒氣,目光仍然明亮干凈。
看到芙珠小臉被凍得雪白,裴駒解下身上的猩紅披風(fēng),蓋在她肩膀上,“路上有積雪,李先生才來晚了,這時候雪大,公主先進屋喝一杯姜茶?!?/p>
芙珠搖搖頭,掩去眼里的失落,她只想在這里等,看到裴駒拿著披風(fēng)過來,連忙搖手不接。
裴駒眼梢?guī)еt暈,輕輕握住她晃動的小手,“公主還是披著。”
芙珠被他拉著手,眼睛微微睜大,但看到他熏紅的臉龐,知道是喝醉了,不好拒絕,也就拿過來默默裹在身上。
因為他的到來,時間不那么難挨了,芙珠心卻心亂了起來,悄悄往覷他一眼。
光亮從紙燈里散出來,照在裴駒的半邊臉上,眉飛入鬢,目光流波,正微微低頭望著她。
四目相對,芙珠一怔,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見他輕笑著,伸手過來,長手拂過她的發(fā)間,像一根羽毛掃過,手心攏了起來,似乎捉住了什么東西,
芙珠目露疑惑,接著,就看到他攤開手。
一只蝴蝶從他掌心里飛了出來,停在紙燈上。
燈火照著蝴蝶的翅膀,泛出一種美麗的赤金色。
暗昧處見光明世界。
而裴駒望著她,柔聲道,“一切都會好的?!?/p>
芙珠怔住,隨即內(nèi)心深處涌上來一股巨大的暖意,她眨眨眼,忽然掉出了眼淚。
哪怕裴駒是喝醉了才會對她這么好,她還是很感激。
女孩臉上淚意未干,眼角鼻尖紅通通的,這模樣兒落入裴駒眼里,跟著也莫名難受起來,鬼使神差抹去她臉上的淚,柔聲道:“不哭了,還有我在。”
察覺到女孩身子僵住,裴駒自知失態(tài),驚得收回手。
芙珠卻突然拉住他的手,歪著臉靠進他懷里,輕輕啜泣了起來。
芙珠不大懂得男女之防,她現(xiàn)在只想找一個肩膀靠靠,正哭得淚眼模糊,看到黑夜里走出來一道熟悉身影,連忙擦擦眼淚,一下子飛快撲上去。
裴駒手里一空,看見芙珠撲到那個年輕宦官的懷里,緩緩收回落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