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珠正感到疑惑,外面突然響起動靜。
窗上映出男人修長的身影,低聲詢問侍女,隨后推門進(jìn)來。
芙珠連忙裝睡,耳朵卻悄悄豎起來,男人朝床這邊走過來,到床前又沒聲了。
寂靜漆黑的殿中,芙珠心都提起來,之前被崔安鳳逼奸的陰影來回閃動,她身上冒出冷汗,驟然睜開眼。
一片黑暗中,她正與男人的眼睛對上。
裴駒站在床外,低垂的帳子掩著臉龐,手里持著一柄燈燭,幽幽火光下,他眉目清澄,身影如水,還帶著外面一絲冷意。
他剛從坤寧宮回來,奉上藥方子是假,主要是為穩(wěn)住太后心神,這時候京里出了大亂子,太后母子不能再出差池,至于崔安鳳那,自有他會去談交易。
裴駒見她醒了,溫聲道:“四公……”
話還沒說完,芙珠已經(jīng)怕得扔出去一個玉枕子,正朝著他,趁他猝不及防被砸中額角,往后跌半步的時候,從床上跳起來,匆匆跑了出去。
外面的寶蘭沒反應(yīng)過來,聽到里頭動靜,慌張張跑進(jìn)來,看到裴駒額頭上流著血,呀的尖叫出了聲,裴駒看起來臉色蒼白了些,其他沒什么,打了個噤聲:“不礙事,不要驚動禁軍。”
寶蘭還是心疼,“深夜能在宮里走動的,想必是哪位公主,再怎么嬌寵,也不該沒了規(guī)矩,大人這傷就白砸了?”
裴駒拿白巾擦拭額頭,笑笑道:“小傷而已,況且不會是白砸的?!辈挥上氲剿龘涞綉牙飼r,披風(fēng)里帶著塊塊血跡,過來的方向還是從金池殿,可想而知在這宮里得罪了什么人。
崔安鳳必不會饒她。
到時候她的處境更會艱難,除非能找到庇護(hù)她的人。
裴駒微微沉默,“這幾天,盯著承歡殿那邊,發(fā)生什么事,第一時間告訴我。”
李琢被馮宦官急匆匆拉走后,馮宦官壓根兒沒提四公主的事兒,不由分說將他罵了一頓,李琢默默聽著,他垂頭不語,背上不斷滲出鮮紅的血珠,馮宦官到底是心疼他的,趁太后這會兒正哭著,沒空搭理別人,趕緊讓李琢下去包扎。
李琢一出坤寧宮,卻顧不上身上的傷,腳步匆匆去了承歡殿。
秋荷連忙迎上來,“公主已經(jīng)歇下,先生等她醒了再進(jìn)去也不遲?!卑l(fā)現(xiàn)他背部有血跡滲出來,捂嘴輕輕叫了一聲,“怎么回事?”
她伸手過來查看傷口,李琢卻已拂開她的手,徑自朝里間走去。
一看看到賬子低垂,里頭蓋著被子,睡著個嬌小的人,李琢緊繃的下顎終于松了松,眼梢變得溫柔,跪在床邊,將手伸進(jìn)去,撫摸公主的身子,誰想到,從被子底下摸到的,只有堆起來的枕頭。
李琢臉色立即變了。
看到床上堆起來的枕頭,秋荷也大吃一驚,“先生,不關(guān)我的事,是公主擅自跑出去,沒有跟人說。”
李琢驟然轉(zhuǎn)身,看她一眼,眼神鋒利如刀,甚至透出一股殺意,“我怎么交代你的!”
秋荷從沒見過他這樣,嚇得怔住,眼淚冒出來了,“先生你怎么了。”
李琢緊抿著嘴唇,因為公主的失蹤,他甚至對秋荷動起了殺心,明明這事怨不得別人,是自己沒看顧好她。
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公主。
李琢突然想到一個地方,臉色都擺起來,第一時間去了金池殿。
此時金池殿燈火通明,里外全是禁衛(wèi)軍,崔安鳳癱坐在龍椅里,被兩名郎將扶著,小心翼翼往他嘴里灌了一碗醒酒湯,看到他動了動身體,試探道:“主公?”
崔安鳳輕輕唔了聲,撐開手臂,抬起一只眼的眼皮來,眼梢?guī)еt暈,掃過一群部下,慢慢回神了,知道自己又耍酒瘋,而且還不輕,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他頭疼欲裂,隨之而來的,是一幕幕混亂而血腥的畫面。
崔安鳳臉色開始變得難堪,幾乎毫無征兆,突然從龍椅上蹦起來,疾步往外面走去,還沒走幾步,酒勁兒泛上來,他身軀大晃,要不是榮卿扶著,險些踉蹌,但他還執(zhí)意要出去。
榮卿死死按住他,著急道:“主子爺,您到底想做什么,吩咐咱們就是。”
崔安鳳目光如虎兇狠,泛起露骨的猩紅,從沒人見過他露出這樣濃的殺意,榮卿感到心驚,心兒都提起來,就聽到他冷冷地說道:“捉住四公主,格殺勿論。”
話音落地,殿外刮起來一股冷風(fēng),流滿鮮血的臺階上,滾出來幾粒佛珠。
躲在暗處陰影里的李琢,撿起了沾血的佛珠,慢慢用力捏住。
這是他送公主的。
剛才他在外面,聽到她的求救,就差一步,他還是走掉了。
李琢越想臉越白,身體都在顫抖,呼吸不上來,尤其崔安鳳冷冰冰的聲音傳出來,殺死四公主,這幾個字像把錘子,狠狠砸在李琢胸窩上,恨不得沖進(jìn)去拼命,可是不能,他什么都不是。
李琢狠狠捏了下眉心,逼自己清醒,迅速回想公主可能去的地方,趁禁軍沒搜捕之前,挨個找過去,但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有結(jié)果,承歡殿也被封鎖起來,任何人不能出入。
李琢回到漆黑冰冷的房中,背上的鞭傷劇烈作痛,這才發(fā)現(xiàn)后背全被鮮血染紅,混著冷汗死死粘著衣服,他忍痛剝下來,露出潔白修長的上半身軀干,對著鏡子,簡單包扎幾下,這時候,床畔處發(fā)出一聲輕輕的響動。
像是藏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