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倒茶捧上去,意味深長道:“從前不是沒發(fā)生過這種事,前朝鮮卑族就以近親通婚為榮,但主子和奴才發(fā)生丑事,若發(fā)生在宮里,豈不是丟了皇室顏面,叫全天下人白白笑話?!?/p>
馮宦官聽出他話里有話,“這會兒沒人,想說什么就說?!?/p>
黃山嘿嘿笑道:“義父英明,兒子前幾日無意路過承歡殿,見著一樁了不得的事?!闭f著他聲音低下來,將自己撞見的一幕說了出來。
馮宦官卻聽得眉頭發(fā)跳,勃然大怒,立馬叫李琢過來。
外面下大雪,房中燒著炭盆,李琢剛揭開簾子進(jìn)去,迎面扔來一盞滾燙的熱茶,咣當(dāng)一聲,滾燙的茶水濺落在眉骨上。
“畜生!”馮宦官怒得手在顫抖,“你都干了些什么?”
李琢聽了這話,明白了七八分,瞬間眼風(fēng)凌厲,冷冷掃向一旁幸災(zāi)樂禍的黃山。
上午在窗外偷窺的人就是黃山,他一直嫉妒李琢在義父跟前得寵,以前瞧不上他在冷宮當(dāng)差,現(xiàn)在看到李琢得了太后的賞識,著急了,尋法兒挑刺,這兩天在承歡殿里轉(zhuǎn)悠,沒想到真撞著了。
黃山被李琢冷眼掃了一下,脾氣也上來了,冷笑道:“好奴才,你自己犯了這樣大的錯,不要臉,義父還要臉呢?!?/p>
眼看兩個干兒子吵起來,砰的一聲,馮宦官放下茶盞,沉聲道:“出去。”
黃山知道說的是自己,乖乖退出去,屋里只剩下父子倆,炭盆里仍燒著暖火,李琢渾身涼透頂,公主跟宦官的私情,這在宮里不是沒有過,被揭穿了,宦官處死,公主嫁人,但芙珠是個不受寵的,此事一旦捅到太后耳中,命就難保了。
看義父的怒火之盛,李琢知道辯解再多也無用,知趣不吭一聲,伏到他腳邊,將責(zé)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冷宮寂寞,是孩兒逼得公主,也都是孩兒的錯,往后不會再犯,只求義父開恩。”
馮宦官看他滿心滿眼替公主開脫,竟不死心,怒從中來,“畜生,死到臨頭還不悔改,你不想想自己的前程,難道連你娘和妹妹的下落都不在乎?”
李琢霍然抬頭,他的身世從未與人提及,馮宦官甩出一串瓔珞珠在他臉上,“我與你娘算是舊相識,當(dāng)年她懷著身孕,輾轉(zhuǎn)入宮,生下女嬰后難產(chǎn)身亡,你仔細(xì)看這東西,看我有沒有騙你?”
這串瓔珞珠子好多年,小字泛舊,李琢緊緊捏著,骨節(jié)泛白,早已經(jīng)一眼看出,就是當(dāng)年他親手刻的那串,每顆珠子上刻有小小的“蕊兒”,他盼著母親生下妹妹,母親卻被父親典賣出去,從此生死不明。
現(xiàn)在義父拿出這串舊物,李琢就知道他說的真話,懷有身孕的母親淪落進(jìn)宮,生了一個女嬰,這在宮里是不容的,死后下葬草草,尸骨已無處尋了,但妹妹……
“求義父成全我跟妹妹團(tuán)聚?!崩钭良t著眼磕頭,眉骨上掛著一道鮮血,可憐至極。
馮宦官深深嘆息,他可憐這孩子,但顯然不會輕易說出他妹妹的下落,要捏著他的把柄,才能為自己所用,再者他親妹妹是那樣的身份,牽涉到皇室丑聞,一旦說漏嘴,誰也討不了好,馮宦官狠下心腸,冷冷道:“我可以成全,但你妹妹跟公主,只能選一樣。你敢選公主,就別想一輩子知道你妹妹下落。但若是及時放下不該有的念頭,還能讓公主平安待在承歡殿,不會有事?!?/p>
李琢雙目已泛起紅意,狠狠捏著拳頭,他不明白,只想守著公主,為何每個人都要逼著他離開,好像連老天爺都在反對。
李琢從來不信天意,但深知現(xiàn)在不應(yīng)下,公主就沒了活路,他也舍不得從沒謀面的妹妹,母親去世前的心愿,應(yīng)該很想讓他能和妹妹見上一面,可是到死都沒有見到,死不瞑目。為了母親的遺愿,最終李琢伏在地上道:“孩兒都聽義父的。”
馮宦官滿意道:“先回去收拾,明天一早就來坤寧宮當(dāng)差?!?/p>
李琢回來時,召集承歡殿幾個宮女,交代事宜。
眾人知道他要去坤寧宮當(dāng)差,羨慕又嫉妒,唯獨(dú)秋荷跟過來,取出一只荷包,紅著臉道:“請先生收下。”
對于秋荷的心意,李琢不是沒有察覺,但他心里就這么點(diǎn)大,只能裝著一個人,婉拒道:“我是這樣的身份,姐姐莫要折煞我了?!?/p>
秋荷卻以為他自卑,紅著臉道:“我不介意你的身份,再說,宮里悄悄做對食的,還會少嗎?我不求男歡女愛,只求在這宮里,圖個說體己話的人?!?/p>
秋荷鼓足勇氣說出這番話,擔(dān)心現(xiàn)在不說,以后沒機(jī)會,又怕李琢不接,急忙忙塞他懷里,落荒而逃。
李琢一怔,被迫拿著荷包,還沒處理,身后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